他當然不會說,我是因為擔心你,尾隨你來的。我去酒店找你,你不在,我向前台問了你穿什麼樣的衣服、做什麼樣的打扮,然後一路打聽你這樣的中國女孩兒,找過來的。
既然薛壤要那麼回答,沙千鳥也不好說什麼,就信了罷了。
一前一後,兩人無言。
沙千鳥忽然記起,多年前某一個夜晚,她也和薛壤一前一後地走著。
她在前麵,回頭瞪著薛壤,說:“別跟著我。”
薛壤手中捧著熱乎乎的玉米,笑著點點頭,然後等沙千鳥轉身,又跟了上去。
沙千鳥看著自己前麵的那個身影,他從瘦弱變得挺拔,從青澀溫暖變得沉穩寡言,那麼長的時光,她竟然沒有騰出一點點時間來了解他。
自己年初時把這一天圈了起來,想象著這一天誰會陪在她身邊。她向蕭亦楓提出了要求,以為他會陪在自己的身邊。所以,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一天會在日本東京度過,陪在她身邊的居然是薛壤。
見沙千鳥一直沒有說話,薛壤停住了腳步,側頭問她:“怎麼了?”
“沒。”沙千鳥連忙揮手,然後,肚子裏冒出了奇怪的聲音。
她尷尬地捂著肚子笑了笑,說:“沒吃飯呢。”
薛壤抬頭,麵前正好是一家味千拉麵,他往裏麵走去說:“進來,吃點熱乎的。”
沙千鳥乖乖地隨著薛壤進去,不知道為什麼,薛壤的每句話都像是有神奇的力量,讓沙千鳥不敢開口,隻能服從。
薛壤給沙千鳥點了碗麵。
“你不吃嗎?”沙千鳥問。
“不餓,你先吃。”薛壤站起來,走到了窗戶麵前。
沙千鳥聽話地低頭吃飯,半晌後,她緩緩抬頭。
東京街頭外麵,不知何時飄起了細碎的雪花,薛壤站在窗前,就像是一幅靜止的畫一樣。
像是察覺到了沙千鳥在看他,薛壤慢慢扭轉腦袋。
沙千鳥連忙低下頭去,將剩餘的拉麵吸了個精光。在日本吃麵一定要發出很大的聲音,表示你喜歡他們的麵。
沙千鳥吃得很大聲,服務員送他們的時候都是笑眯眯的。
03
沙千鳥看了看時間,已經過去好幾個小時了,她怕蕭亦楓擔心她,便向薛壤請求:“你能不能把手機借我一下,我想給蕭亦楓打個電話,我怕他擔心我。”
薛壤將手機遞給沙千鳥。
沙千鳥熟練地撥出蕭亦楓的電話號碼,接通後,那邊的蕭亦楓急躁地吼道:“誰呀?別煩我!老子現在忙著呢!”
沙千鳥嚇了一大跳,小心翼翼地開口:“是我……”
“千鳥?你!”蕭亦楓幾乎是咬牙啟齒道,“姐,別跟警視廳那群小子扯了,千鳥已經給我打電話了。千鳥,你在哪兒啊?你別怕,告訴我你那裏有什麼標誌性的建築,我來找你。”
沙千鳥鼻子一酸,道:“沒事兒,我碰到薛壤了,他很快就送我回去,你在酒店等我吧。”
蕭亦楓懸著的心終於放下,忙道:“那好,那好,我等你。”
“哦,對了。”沙千鳥又道,“你是不是找了警視廳了?讓他們幫我找一下被偷的錢包,證件在裏麵。就在酒店不遠處今天新開的料理店那裏被偷的,料理店和附近的商家肯定會有監控,偷我東西的是一個流浪漢打扮的人,還有一個跛腳男人。跛腳男人穿著灰色的羽絨服,跟我差不多高,微胖。”
“好。”蕭亦楓答應下來,“我會讓他們辦好的,你回來,我等你。”
看著沙千鳥掛了電話,薛壤冷峻的臉上終於慢慢露出笑意:“還挺聰明的,以後做偵探吧。”
“好啊。”沙千鳥隨口答應下來,將手機還給了薛壤。
薛壤將自己的帽子取下來,拎在沙千鳥腦袋的上方,然後鬆手,帽子掉在沙千鳥的腦袋上。
“下雪了,戴好。”他說。
十幾分鍾後,他們到了酒店。
蕭亦楓遠遠地站在酒店門口,看見沙千鳥出現在視線的時候,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衝過來,然後將沙千鳥緊緊拽入懷中,聲音是恐懼之餘的顫抖:“你嚇死我了……”
“我沒事了,沒事了。”沙千鳥拍著蕭亦楓的後背,像哄小孩子一樣沒心沒肺地笑著。
薛壤站在幾米開外的地方,看見沙千鳥安然無恙地鑽進蕭亦楓懷裏,默默地轉身離去。
下雪的東京,是一個人的散場。
“你還笑。”蕭亦楓黑著臉,戳了一下沙千鳥的額頭,“都讓你不要亂跑了,你還亂跑!”
“我是正義的使者,追小偷去了。”沙千鳥為自己辯護。
“那你追到了嗎?”蕭亦楓拆穿沙千鳥。
沙千鳥一陣語塞,然後嘴硬道:“精神上追到了!”
“少貧嘴了。”蕭亦楓沒好氣地抓著她的手,道,“先回酒店吧,外麵冷。”
沙千鳥的手被蕭亦楓牢牢地握住,安心了不少。
進酒店的時候,她扭頭看過去,身後寬敞的街道上,已經沒了薛壤的身影了。
他走了?連招呼都沒有打。
沉默著來,沉默著走,在這個世界上,在沙千鳥的麵前,薛壤就像是一個過客一樣,可是,他不是過客啊。
沙千鳥有些失落,有些害怕。
那些複雜的情緒不知所起,不知所往。
當天晚上的表演,蕭亦楓把沙千鳥安排在觀眾席上的最前排,好時刻看著她。表演結束後,蕭亦楓戴著沙千鳥走過了東京的每一條街道。
沙千鳥選中了許多本地飾物想送給朋友,最後發現沒什麼朋友。那好吧,送給媽媽也行,再不行還有陳哥、朱山和舒潼呢。
第二天,沙千鳥隨著蕭亦楓和蕭亦晴返回中國。
她坐在飛機上,扭頭對蕭亦楓埋怨:“世界末日是假的。”
蕭亦楓無語,難道這妮子還希望是真的不成?
不過,要是那天真的會毀滅,待在他身邊的是沙千鳥,蕭亦楓已經很滿足了。
回國後,沙千鳥偷偷去了趟薛壤家樓上的天台,原來種著鶴望蘭的地方,種著另一株鶴望蘭。
是她之前送給他的。
沙千鳥欣慰不少,又躡手躡腳地離開。
剛進電梯的時候,薛壤家的門就打開了,是薛壤許久未回家的媽媽。
“剛剛好像是千鳥那丫頭來了。”薛母回頭看著客廳裏用電腦碼字的薛壤。
“嗯。”薛壤頭也沒抬,“知道。”
她來了,薛壤並不感到奇怪,因為沙千鳥的秉性,薛壤抓得牢牢的呢。
“寫了多少了?”薛母走過去,坐在薛壤的旁邊,好奇道,“投出版社了嗎?”
“寫著玩的。”薛壤合上電腦,躲進了臥室。
薛母好笑地看著回避自己的兒子,笑著搖了搖頭。隨後,她起身去將窗簾拉開,自言自語:“長大了,開始有秘密了。”
窗外樓下的汽車與行人交錯行駛,窗裏樓上的人,在屏幕裏記著關於另一個人的故事。
又一年過去,時光如梭。
元旦時候,蕭亦楓開車到沙千鳥樓下來接她,說是要帶她去玩。
沙千鳥裹著一件厚重的起球的衛衣就上了車,蕭亦楓瞥到沙千鳥的打扮,好笑地問:“這麼不重視我們一起出去玩兒啊?”
沙千鳥非常認真地跟蕭亦楓分析:“有的人靠衣裝,我是屬於不靠衣裝就能撐起顏值的人。”
“回去換衣服。”蕭亦楓沒有開車的意思。
“這麼認真?”沙千鳥狐疑地盯著他。
蕭亦楓的手指在方向盤上不停地敲擊:“你要是不換,我就帶你去買,選一個吧。”
“我換。”沙千鳥果斷開車門下車,跑回了小區。
十五分鍾後,她下來了。
“滿意嗎?”沙千鳥換了套棕色的呢衣,一股濃烈的歐美範兒。
“勉強,上車。”蕭亦楓招呼沙千鳥上車,也不告訴沙千鳥要去什麼地方。沙千鳥一問起來,他就神秘地笑著。
車子停在一家酒店門前,沙千鳥下車的時候,出來迎接她的是蕭亦晴和一個外國男人。
“千鳥。”蕭亦晴友好地挽著沙千鳥的手,給她介紹,“這是我男友,親愛的,麻煩你先和我弟弟辦重要的事,我帶千鳥先進去。”
“OK。”外國男人心領神會地一笑,和蕭亦楓先去了別的地方。
蕭亦楓走得很幹脆,頭都不回,話都不說一句。
“走吧。”蕭亦晴拉著沙千鳥往酒店走去。
整個過程,隻有沙千鳥一個人一頭霧水。
酒店大廳裏被布置得像是一個盛世宴會,許多穿著禮服的男男女女和小孩兒有說有笑、打打鬧鬧。
沙千鳥站在門口,就像一個不敢踏進城堡的灰姑娘一樣。
04
“晴姐姐!”一群小孩子跑過來,抓住蕭亦晴的裙子,又抬頭指著沙千鳥,好奇地問道,“這就是小楓哥哥的媳婦兒嗎?”
“啊?什麼?我?”沙千鳥指著自己,笑得有些尷尬,“不是啊。”
蕭亦晴打發著那群小孩子,然後朝沙千鳥抱歉一笑:“嚇到你了。”
“沒呢。”沙千鳥擺手道。
她現在的腳底像是踩在仙人掌上一樣,難受得緊。這裏的人她全都不認識,蕭亦楓又跑得不見了。
“別緊張。”蕭亦晴拍拍沙千鳥的後背,輕聲說,“前麵那個穿灰色西裝朝你走過來的是我爸爸,站在蛋糕邊穿紅色禮服的是我媽,跟她聊天的是我小姨和姨父。”
沙千鳥還在消化蕭亦晴的介紹,蕭父就已經走到她麵前來了。
“蕭伯父好。”沙千鳥微微欠身,調整了自己的思緒,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
蕭父滿意地看著沙千鳥,舉著手裏的酒杯,道:“千鳥,你是今天的主角,先跟著阿晴認識一下這些親朋好友,他們等一會兒會故意刁難你,但是你別怕,阿晴會一直陪著你。”
縱使心裏有萬千疑問,沙千鳥都藏在了肚子裏,她笑道:“沒關係的,蕭伯父,謝謝您。”
“不客氣。”蕭父很慈祥,十分老練持重。
蕭亦晴帶著沙千鳥認識其他的親戚,有調皮的喜歡逗弄沙千鳥,被蕭亦晴擋了回去。半小時後,人群裏陣陣躁動,酒店裏傳出來了《愛的禮讚》的小提琴獨奏。
沙千鳥聽得出,那是蕭亦楓自己拉的。
酒店直通二樓的樓梯上,鋪著紅地毯。
就在上麵,蕭亦晴的男友一身魔術師的裝扮,旁邊放著一個遮著紅色幕布的大櫃子。
沙千鳥好奇地看著蕭亦晴的男友手舞足蹈,心想,他該不會要變出蕭亦楓,然後蕭亦楓手裏捧著一束玫瑰要來跟自己表白吧?
反正電視劇裏是這麼演的。
紅色幕布被拉開,酒店的燈光忽然變得柔和起來。
令沙千鳥感到驚訝的是,蕭亦楓真的捧著玫瑰花從裏麵走出來了。
穿著燕尾服西裝的他風度紳士、俊朗清秀。
所有的明燈都聚在蕭亦楓身上,他從紅地毯上走下來,每一步,都有一盞飛鳥型的燈光在他腳下打開。
他就像是乘鳥而來的天使一樣,沙千鳥覺得這麼形容他一點都不為過。
一直走到沙千鳥身邊,她都還在不可思議中輾轉。
“哎,看什麼呢?”蕭亦楓的聲音將沙千鳥拉回現實,“拿著,花。”
沙千鳥很自然地接過來,奇怪地問道:“不是應該深情又浪漫的告白嗎?”
旁邊的親朋好友一陣哄笑,蕭亦楓臉上一團紅暈,低聲道:“你看得那麼出神,本來準備的台詞都已經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