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壤沒有責備沙千鳥,沒有責備蕭亦楓,沒有責備任何一個人。
他在書裏說:
該用什麼樣的詞語來評價一個死死纏著男生的女孩子?在你們女生眼裏,她是怎樣的一個人?
我不知道,但是在我心裏,我真的是拒絕的。
這隻青鳥在我麵前,極度天真地讓我幫她去追另外一個男生,我很苦惱的,好嗎?
因為從另一層意義上來講,那個男人可是我的情敵,幫我喜歡的女孩子去追我的情敵,豬都不會那樣做的,好吧?
嗯,是,我不會那麼做。
沙千鳥看到笑出了聲,笑出了眼淚。
薛壤曾跟慕九華說:“我這樣寫的話,以後千鳥看見了,也是會笑著的,不會難過。”
那個傻子!
我老說,青鳥跟那位蕭先生不配,一點兒都不般配。
為什麼呢?因為在我心裏,她是青空上的飛鳥,蕭先生是海裏的土鱉。
抱歉這種形容的確來自於我的嫉妒。
蕭先生其實很優秀,我看得見他對青鳥非常好,所以,我還是裝模作樣承認一下吧——他們倆真的很般配啊。
說這話心裏是難過的,但又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上,除了我,大概隻有蕭先生配得上她了吧?
沙千鳥胡亂地抹著臉上的淚,對著還在洗澡的慕九華喊道:“薛壤他咋那麼自戀呢?平時都沒看出來。”
“你可拉倒吧。”慕九華走出來,一邊洗著浴袍,一邊給她送著白眼。
沙千鳥將書翻到最後一頁,一張潔淨簡單的頁麵上,寫這一行小字:
我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擁抱你,來不來得及親吻你,或者,來不來得及回去見你。
你連喜歡我,都沒來得及說。
沙千鳥輕笑,慢慢地沉寂了下來。
過了很久之後,沙千鳥說:“明天,先去一趟海邊吧。”
正在往臉上撲打著爽膚水的慕九華愣了一下,然後笑著說:“可以。”
“北大西洋……會不會和太平洋一樣?”沙千鳥躺在床上,問。
“一樣吧,都是沙灘和水。”慕九華懶得應和沙千鳥。
沙千鳥閉著眼睛,幽幽地問:“從海邊回來後,要不要去SOSO約帥哥?”
“約!”慕九華猛地一拍化妝桌。
這個,她還是很感興趣的。
沙千鳥偏著頭,看著慕九華的樣子,眉間有淺淺的笑意。
第二天中午,慕九華陪著沙千鳥去了海邊。海邊人太多了,沙千鳥找了個僻靜的位置。
她穿著長長的白色連衣裙,被水汲濕後,會很透明。
沙千鳥坐在礁石旁,手裏握著一隻藍色的千紙鶴。
“什麼是青空之鳥呢?”沙千鳥喃喃道,望向碧藍碧藍的天空。
“就是飛翔在碧空上的飛鳥,永遠高高在上,所有人都欣賞她、仰望她,永遠都不會跌進泥沼。”年少的沙千鳥在時光的另一頭這樣回答她。
沙千鳥站起來,一步一步地往大海深處走去。
她的手心,握著薛壤書裏麵攜帶的那隻千紙鶴,上麵有薛壤寫的兩行字。
千鳥,真正的青空之鳥敢於迎接巨大的挑戰,就算跌進泥沼、折翼受傷,她也能活得很堅強。
我會的。
沙千鳥停住了腳步,親吻了手裏的千紙鶴。
“薛壤——”沙千鳥對著碧空大海喊道,“我記得你的話,無論遇到什麼,都會好好地活著。如果你也能聽見我的話,答應我們,你也要好好的。再見!”
他還在,回憶還在。
慕九華靠在礁石邊上,看著沙千鳥把千紙鶴連同那本書用力地扔進了大海。
癡纏的過去,沉入海底吧。
全新的現在,迎接陽光吧。
沙千鳥從海水裏跑回來,看著慕九華,道:“SOSO,走。”
“你這樣子去SOSO?別搞笑了。”慕九華牽著沙千鳥的手,領著她輾轉在各大商場,從頭頂到腳趾全部新製了一番。
兩人頂著東方美的妝容去了SOSO。
SOSO是巴黎很大的一個周末派對,裏麵有約會,有聚會,有單身區,有情侶區,也有免打擾區。
慕九華點了兩杯火焰雞尾酒,帶著沙千鳥去到了單身區。
在單身區的意圖很簡單:我是單身,歡迎勾搭。
不過,我們可以跳舞、可以玩遊戲、可以接吻,可以毫無限度地迎合西方國家的習慣,但我們,不約!
慕九華對沙千鳥說著這句話,讓她保持女性最高的警惕度。
可是沙千鳥很納悶,不約這種詞,翻譯成英語,老外聽得懂嗎?再說了,又不是每個法國人都懂英文。
這樣想著的時候,迎麵就走來了兩位模樣幹淨的藍眼睛男士。
他們走到沙千鳥和慕九華身邊,禮貌邀請:“Beautiful Lady,may I invite you to dance?”
沙千鳥和慕九華相視一眼,伸手過去,兩位男士將他們拉進了舞池。
05
舞池裏,年輕男女瘋狂地扭動著身體,一起歡呼,一起熱鬧。
沙千鳥和帶著她的男士不一會兒就被擁擠的人群擠散了。沙千鳥回頭,發現慕九華也不見了。
“小慕?”沙千鳥從舞池裏走下來,四下張望。
沒有人。
期間不斷有人來邀請沙千鳥跳舞或者喝酒,沙千鳥都婉言拒絕了。
她和慕九華走散了,說好的要比一比看誰約的帥哥最帥。
忽然間,一位服務生輕輕推著沙千鳥的後背,用生硬的漢語說:“小姐,這邊請。”
沙千鳥一頭霧水,跟著服務生走去。
服務生一直把沙千鳥推到了DJ台上,那裏最高,站在上麵,所有人都看得見她。
沙千鳥奇怪地發現,SOSO裏麵的客人全部跟著音樂的節奏跳了起來,跳的是同樣的舞步,似乎是跳給她看的。
旁邊,慕九華走上了DJ台,手裏捧著一大束玫瑰花。
沙千鳥驚訝地問:“我的天,慕九華你該不會要給我表白吧?”
慕九華黑著臉,恨不得用手裏的玫瑰花砸向沙千鳥。
沙千鳥受寵若驚地接過玫瑰花,慕九華下了台。
霎時,SOSO裏的燈光全部暗了下去,牆壁上漸漸亮起了白色的燈光。沙千鳥看見,每個燈光前麵都是一個透明相框,相框裏鑲嵌的全部都是她的照片。
這是怎麼回事?
忽然間,SOSO的音響裏傳來了一陣輕微的拿麥克風的聲音。
然後,一個久別的聲音在安靜下來的SOSO裏響起。
“MissSha!”
沙千鳥一驚,一隻手捂住了嘴。
怎麼可能?蕭亦楓?那聲音是蕭亦楓的沒錯!
“你在……”
“別講話。”蕭亦楓像是能看見沙千鳥似的,用聲音製止她,“這一次你別講話,聽我講,好嗎?”
沙千鳥抿著嘴,看著台下一群外國人微笑地望著她。
全都是蕭亦楓請的托兒嗎?
“你走了一年。”蕭亦楓的聲音很輕很輕,“一年裏,不打電話我不怪你,你留了字條就走不打招呼我也不怪你,你連QQ、微信、微博都不上,你是幾個意思?”
質問她了。
沙千鳥想笑。
“別笑!”蕭亦楓有些生氣。
沙千鳥趕緊嚴肅些,蕭亦楓真的看得見她,可是她怎麼看不見蕭亦楓?
“別找我了。”蕭亦楓站在監控室裏,將畫麵切到沙千鳥的特寫,“每次跟你認真講話,你都不老實地聽,我問你,你剛剛是不是在約帥哥,點頭或搖頭?”
沙千鳥點點頭,又急忙搖頭。
“你知不知道你沒跟我提出分手你現在還是我的女朋友,你居然背著我去約會別的男人?”蕭亦楓責怪道,聽得懂中文的部分客人忍不住笑了起來。
沙千鳥連忙解釋:“我沒有,是慕九華帶我來的。”
蕭亦楓回頭看著慕九華,慕九華做出掐脖子的動作。
早在慕九華來巴黎之前,她就已經告訴了蕭亦楓沙千鳥在哪兒。於是,當沙千鳥那晚提議來SOSO玩的時候,慕九華也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蕭亦楓。蕭亦楓在這裏準備這個驚喜,想要找回沙千鳥。
“我問你。”蕭亦楓又說,“我把戒指帶來了,你要不要再戴一次?”
沙千鳥懷中抱著玫瑰花,兩隻手加重了力道。
蕭亦楓看見沙千鳥的眼中,有一層薄薄的水霧。
“可以嗎?”蕭亦楓問。
沙千鳥開始四處張望,想要找到蕭亦楓,但是沒有在人群中找到。
沙千鳥低著頭,喃喃道:“我自己都嫌棄我自己,你還那麼執著,傻不傻!”
蕭亦楓緊了緊耳朵上的耳麥,一笑。
“給你三分鍾考慮。”蕭亦楓用麥克風告訴沙千鳥。
沙千鳥知道蕭亦楓看得見她,也不敢亂動,便微微低頭,低聲罵道:“考慮個屁,一點都不虔誠,躲在背後誰都是老大,我就不說話,就不說話!”
蕭亦楓被沙千鳥碎碎低語的樣子逗笑,他抹了抹臉,寵溺道:“我怎麼不虔誠了?你自己拋下我走了,我找了你這麼久,我還不夠虔誠?”
沙千鳥的臉頰頓時升起兩朵紅雲。
他聽見了?
沙千鳥愣在原地,心髒撲通撲通地跳著。她抓著左心房那一塊兒,不安地四下掃視。
蕭亦楓從監控室走出去,幾乎是腳下生風一般,一下子就衝到了DJ台上。
沙千鳥看著這個突然衝出來的男生,一年不見,竟然有幾分悸動。
“我現在沒有躲在背後,夠虔誠了嗎?Yesorno?”蕭亦楓居高臨下地壓迫著沙千鳥。
沙千鳥有些緊張,是真的比第一次告白還要緊張,她抱緊懷裏的花,說:“你突然出現嚇著我了,還、還是不夠虔誠!”
“我去你大爺的。”蕭亦楓氣得吹胡子瞪眼,不由分說地抓住沙千鳥的手,另一隻手攬過她的腦袋,將她的驚呼強製性地堵在了兩唇之間。
用蕭亦楓的話來說,沙千鳥就是欠吻。
不過,那一吻,沙千鳥沒有抗拒,是心甘情願接受的。
慕九華遠遠地看著,SOSO在客人們的歡呼聲中淹沒。
彼時,我們以為要堅持自己所想,其實,退一步也會有更美的天空。
彼時,我們對一切抱著高於現實的盼望,其實,源於生活的平凡才是最珍貴的。
彼時,我們以為喜歡一個人,就要奮不顧身勇往直前,其實,合適了、對了,就算在原地,他也能找到自己。
彼時,我們都以為自己心裏最愛的那個人要用一輩子來銘刻,其實,放下,也是另一種銘刻。
沙千鳥愛過薛壤,在年少,在懵懂的青春裏。
而青春的末路裏,她要牽著蕭亦楓的手,指給他看天空中的飛鳥,說:“看,我就是那隻青空之鳥,現在,我一點都不用擔心跌進泥沼了。”
因為,承載著愛,有親情、友情,以及失而複得的愛情,再也不會跌進泥沼裏了。
於沙千鳥,薛壤是她受傷時候停留的島嶼,蕭亦楓是她成長後依靠的島嶼。
“我很好,你呢?”
沙千鳥抬頭望著藍盈盈的天空,笑著問。
刹那時,在天邊,有微風拂過,青鳥展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