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聽奶奶這麼說,頓時泄了氣,連家人都站在我這邊,他大概終於明白,他是無法讓我改變主意的。
又說了一會兒話,校長表示要回學校了。
“雲雀,送送校長吧。”奶奶將我推出門。
我隻好將校長一路送到了海邊的大路上,舒海寧一直跟在我身後,從一開始說了那樣一句話之後,就沒有再開口說話了。
下午三四點的陽光仍然有些曬,送走了校長之後,我走到大大的油桐樹下麵,舒海寧一言不發地跟著我走了過來。
這是那天之後,我第一次與舒海寧見麵,雖然信誓旦旦地說了要重新成為他的朋友的話,但是現在我不知道該和他說些什麼。
如果說,在他看來,過去的那些都不算數,那麼我和他之間就隻是見過幾麵的陌生人而已。
陌生人和陌生人,應該說什麼才好呢?
“考了第一名,恭喜啊!”舒海寧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還有,不要再說如果沒有你在,我就是第一名這種話了。如果你不在的話,會有人為此傷心和困擾吧?”
“你會嗎?”我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
他移開了視線,沒有和我對視。
“看吧,連你都不會,其他人更加不會在意了。海寧,你也想過這種事吧,小時候硬是被我拉著,說些不知所雲的話,其實很困擾吧?”我偏過頭,身後豎著一個廣告牌,上麵是關於夏日煙火大會的廣告。
“遲到了十年才意識到這一點,真抱歉。前些天,我擅自跑去找你,大言不慚地說什麼重新和你成為朋友,對不起,是我錯了。你忘掉吧,我不會再做出讓你覺得討厭的事情了。如果你覺得我們以後也不要再見麵,那我也會盡量不出現在你麵前。”這是我把自己關在書房裏這麼多天能夠想出來的解決辦法。
隻能這樣了,不是嗎?
我想和他回到從前,都是彼此唯一的朋友,可是比起被他討厭,我寧願再也不和他見麵。
我是有了這樣的覺悟,才和他說這些話的。
“要說的就是這些了。”我轉過身揮了揮手,“那麼就這樣,再見了,舒海寧。”
我輕輕放下手,然而卻被人抓住了手腕。
“不是說要重新認識我嗎?不是說要和我重新成為朋友嗎?”他的聲音近在咫尺,低低的,“還是說,你是那種還沒有開始就決定放棄的人?擅自跑來對我說那種話,又擅自說那些不算數。”
“可是……”
可是那會讓你更加討厭我,不是嗎?
我不想要那樣,覺察到這個可能性的時候,我沮喪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並不討厭雲雀,也從來沒有想過雲雀沒有出現或者雲雀消失這種事,小時候我並沒有覺得困擾。”他緩緩地說道,“如果你現在放棄,我不會在乎,但是同樣的,你不放棄,我也不會有什麼意見。”他說完,輕輕地鬆開了我的手。
我飛快地轉身,舒海寧已經往前走了好幾步。
那瞬間,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想的,對著他的背影喊了一聲:“煙火大會,一起去吧!”
05
結果那天舒海寧並沒有回應我的邀請,隻是往前走的步子稍稍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那天他對我說的那些話,像是在鼓勵我不要放棄,又像是隨口說的。
因為他的態度遊離不定,有時候我感覺他離我很遙遠,可是有時候又好像離得很近,我伸手就可以觸碰到他。
“飯要吃到鼻孔裏去了。”唐瑞澤推了推我的手臂,“拜托,吃飯的時候不要想其他的事情好不好?”
“我就是稍微走了一下神,你別打擾我。”我瞪了他一眼,“對了,你去不去參加煙火大會?”
“幾號?”唐瑞澤問道。
我抓起一邊的海報看了一眼:“後天晚上。”
“後天沒空,有班級活動,會很晚回來。”唐瑞澤說道。
“這樣啊,嗯,學校的事情比較重要。”我說道,“煙火大會其實說起來也挺無聊的。對了,哥哥,你念的是什麼專業?”
“金融。”唐瑞澤笑著說道,“我對操縱資金很感興趣。”
“那我也填你這個專業好了。”我點了點頭,“明天就要去填誌願了。”
“你高興就好。”唐瑞澤從那天之後,就沒有再和我說過專業的問題,他有些無奈,“我是不是該慶幸我比你大兩屆,不用擔心每年的獎學金都被你拿走?”
“這的確是個問題。”我笑著回答道。
“今天早點兒睡覺,明天我叫你一起出發。”唐瑞澤吃掉了碗裏最後一口飯,放下筷子對我說道。
“好。”我應了一聲。
第二天,唐瑞澤來喊我起床的時候,我還在做夢。
唐瑞澤將我從被窩裏拉出來,我迷迷糊糊地刷了牙洗了臉,隨便吃了點兒早餐,就被唐瑞澤拉著出了門。
唐瑞澤並不住校,每天都會回來,一來一回要四五個小時,不過再過幾個月,新學期開學的時候,海邊通了地鐵,每天來回的時間就隻需要兩個小時了。
從家門口走到海邊的公交車站,大概需要十五分鍾。唐瑞澤拽著我一路小跑,等跑到目的地時,我已經氣喘籲籲、滿頭大汗了。
今天是返校日,海邊所有的高三畢業生都來了。不過,說是所有畢業生,也不過就是舒海寧和花月眠。
我和唐瑞澤到的時候,舒海寧和花月眠站在站台邊等著公交車的到來。
“咦?真巧呢。”唐瑞澤忽然湊近我耳邊說道,他眼底透著促狹的神色,“舒海寧也在,不去打個招呼嗎?”
“不去!”我伸出手將他的頭推開,“倒是你,還不快去坐車。”
“我的車還有十分鍾才到,不著急。”唐瑞澤像是打定主意要搗亂。
“不著急?那你拽著我跑這麼急!”我頓時就怒了,“你是故意的吧!”
“我就是故意的。”唐瑞澤朝我眨了眨眼睛,“哎呀,那邊的兩個人走過來了。”
我愣了一下,抬起頭一看,果然看到花月眠拽著舒海寧的衣袖朝我這邊走來。舒海寧在看我,他的頭發擋住了眼睛,碧藍色的眼眸中是深不可測的眸光。
“雲雀,早啊!”花月眠先開了口,“這麼巧啊,你也是去學校的嗎?”
“是啊。”我淡淡地說道,“沒什麼事的話,能從我麵前走開嗎?”
“喂,雲雀,不可以這樣。”唐瑞澤抬起手敲了我的腦袋一下,“做人要有禮貌,人家跟你問早安,你也應該回答人家一聲早安吧!”
“我不樂意!”我怒瞪著唐瑞澤,“你快走,我要坐的車一會兒也該來了。”
“真不可愛。”唐瑞澤揉了揉我的頭發,“這位同學,你別介意,我們家小雲雀就是這麼一個情商很低的孩子。”
“沒關係。對了,你是……”花月眠看著唐瑞澤,眼神有些困惑。
也對,唐瑞澤成為我家的一員,這件事這裏的人都還不知道。
“他是我……”我正打算回答他是我哥哥時,唐瑞澤用手臂圈住了我的脖子,“哥哥”兩個字沒能說出來。
“我是唐瑞澤,以後也會成為這裏的人。初次見麵,你好!”他微笑著對花月眠說道,“我的車來了。先走了,各位,下次再見。”
他說完,收回了圈著我脖子的手,叮囑道:“小雲雀,誌願別填錯啊,我是金融專業,小學妹。”
“快走吧!”我忍不住從背後推了他一把,總覺得今天的唐瑞澤有點兒不對勁,平常我和他之間很少會有這樣親昵的舉動。
不過這也沒什麼,反正他是我哥哥。
唐瑞澤走後,場麵迅速冷了下來,花月眠似乎有些尷尬,舒海寧從一開始到現在就一句話也不說。我往前走了幾步,一個人站在樹蔭下等車。
花月眠想來和我說話,卻又不敢走過來,站在那裏,表情很糾結。
“喂!”舒海寧像是看不下去了,他拉著花月眠的手走到我麵前,“想和她說什麼就說啊,沒有必要猶豫。”
“也不是什麼重要的話,隻是想和雲雀聊聊天。”花月眠小聲說道,“可是雲雀很討厭我。”
“是啊,很討厭你。”我直截了當地說道,“所以不用想著和我說話,那沒有什麼用的。”
“還真是個低情商的家夥啊!”舒海寧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你知不知道有時候說話太直,會傷害到別人?”
“那也是被傷害的人活該吧!”我毫不退縮地看著他的眼睛,“我從一開始就表示過自己的態度,所以就算被傷害,也是活該,並不是誰弱誰就有理,做錯事就要為自己的錯誤承擔後果,這有什麼不對?”
“雲雀,你啊!”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還真是讓人受不了的性格呢。”
“是這樣嗎?那還真是抱歉了,我就是這麼讓人受不了。”心裏有些生氣,想到傷害我的劊子手搶走我唯一的好朋友,我就氣得不得了。
“不要吵了,都是我的錯。”花月眠提高聲音喝道,“你們不要吵了。”
“對,就是你的錯,你能有自知之明,真是謝天謝地!”我狠狠地瞪了花月眠一眼,然後“哼”了一聲扭過頭不看她。
舒海寧伸手將花月眠拉到身後,看著我,卻是對花月眠說道:“不是你的問題,你無須自責,現在是我和這位低情商的雲雀同學之間的問題。”
“想吵架啊!”我看到他護著花月眠的架勢,就氣不打一處來,“來啊,誰怕誰!”
我說著,一擼袖子,往後退了一步。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刹車聲從我身後傳來,我驚得回頭看了一眼,隻見一輛大貨車開了過來。我倒吸一口氣,身體僵在了原地。
因為我退了一步,那輛車快撞到我了。
我明知道有危險,卻怎麼也動不了,那一瞬間的驚嚇讓我的大腦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權。
舒海寧,一刹那,我的腦海裏竟然響起了這個名字。
一隻手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接著一股拉力將我往前拉去。我回過頭來,瞪大眼睛看著近在眼前的那張臉。
這樣近的距離,近到我可以看清他的每一根眼睫毛,他碧藍色的眼眸裏,恐懼和震驚之色是那麼明顯。他一手抓著我的手臂,將我拉入了懷裏,千鈞一發之際,他將我拉開了。
尖銳的喇叭聲在耳邊響起,那刺耳又急促的聲音裏,我聽到他聲音顫抖地說了兩個字:“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