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說故事的人與聽故事的人(3 / 3)

唐瑞澤說得沒錯,我應該把自己喜歡他這件事告訴他,無論他是回應我也好,拒絕我也好,至少可以做個了斷。

其實我覺得他一定會拒絕我的,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直覺,但我就是這麼覺得的。被拒絕,然後徹底放下這份喜歡,放下之後,才能夠真正地當朋友吧!

現在這樣,隻有我一個人在忍耐著,太不公平了。

下午隻有兩節課,唐瑞澤那邊課還沒有完,於是我和舒海寧就先回去了。

回去的時候,因為不是上下班高峰,所以地鐵裏並不擁擠。在我們上的那節車廂裏還有一個空位,我走過去坐下來,舒海寧就站在我前麵。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下定了決心的緣故,現在看到舒海寧,我不會有那種隱忍著某種情緒的感覺了,呼吸都變得順暢起來。

下了地鐵,在老地方和舒海寧說再見,我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個地方。

雖然說下定了決心,但我還是必須知道舒海寧和花月眠到底是怎麼回事。因為海邊與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我都不熟悉,而且那些人曾經是花月眠的“共犯”,我都很不喜歡。所以我唯一能知道有關舒海寧的事情的地方就是那裏了。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田蘇的店,恰好田蘇在店裏,因為已經開了學,所以最近風景區的生意有些清淡。

“雲雀來了。”田蘇見我來,很熱情地招呼我進去,“上次都沒能好好招呼你,今天一定不會中途離開了。”

“沒有,上次的冰激淩很好吃。”我笑著說道,“其實我今天來是想知道一些事。”

“什麼事?我知道的一定都告訴你。”田蘇倒了一杯茶放在我麵前,在我的對麵坐下,拿出一根煙,“我可以吸煙嗎?”

“可以,請便。”我說道,“那天你說舒海寧三年前發生了一件事,可以告訴我是什麼樣的事情嗎?”

“哦,是這件事啊!”田蘇笑了笑,“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我想想,那應該是四年前發生的,對,沒錯,就是四年前。那時候小區最後一塊地方的改造已經接近尾聲了,那天他不知道去那裏做什麼,從沒有搭穩的腳手架上摔了下去。”

“沒受傷吧?”我忙問。

“沒有,不過那件事倒是讓負責那個工程的人被罰款了,這件事我們這裏的人都知道,不過大概是男孩子貪玩吧,也沒什麼。”田蘇說道。

隻是這樣嗎?我不由得有些失落。

“那花月眠,花月眠有沒有怎麼樣?”我追問了一句。

聽到“花月眠”這個名字,田蘇皺了皺眉頭,他想了一會兒,說道:“你不說我還差點兒忘了,舒海寧從腳手架上摔下去的那天,好像花月眠也在那裏。舒海寧沒有受傷,但是花月眠好像被掉下去的腳手架砸了一下,不過沒有出什麼事。”

我心裏咯噔一下,果然花月眠和舒海寧之間發生過某些事情,所以舒海寧才會在沒有和花月眠交往的情況下,容忍花月眠對他做出各種親密的舉動。

“那你知道,舒海寧和花月眠出事的地方是哪裏嗎?”我必須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我不在的十年裏,究竟是什麼讓一切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那個地方你應該有印象,是青鹿的瞭望台,那裏後來被拆掉了,現在建了一棟三層小別墅。”田蘇說道,“對了,你怎麼對舒海寧的事情這麼好奇?”

“你知道的,他是我在海邊發現的,後來我還和他成了好朋友。我不在的時間裏,當然想知道好朋友都經曆了什麼。”我發現我變壞了,雖然意思是一樣的,但是我換了個說法。

“對,他是你撿到的。也是,好朋友的變化的確會讓人在意。而且我記得,那孩子一開始還挺不合群的。他除了念書之外,好像都不和人交流的。大概是從初中開始,他就開始每年都考第一名。和海邊的孩子們玩在一起,好像也就是三四年的事。”田蘇感歎道,“誰能想到,海浪卷來的孩子會在這裏落地生根?”

“嗯。”我點了點頭,“謝謝你啊,說了這麼多事情給我聽。”

“說謝謝就見外了,小時候我可沒少被你奶奶照顧。”田蘇的家人常常不在家,他經常來我家蹭飯,一直都拿我當妹妹一樣看待的。

“打擾你很久了,我要回去啦。”我站起來往外走,田蘇要留我吃飯,我告訴他奶奶還在家等我,他也就不強留,讓我回去了。

我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照田蘇這麼說,舒海寧一直到四年前都還是一個人,和花月眠成為特殊關係也是四年前才開始的。算起來,那時候舒海寧應該是念初三。

舒海寧去那個地方做什麼?

花月眠為什麼又恰好在那裏?

他們是約好去那裏的嗎?

我回家將書包放在了家裏,決定去那個地方看一看。

05

大片大片的火燒雲像是團團的火焰,從西天一直燒紅了整個天空。

碧綠色的樹葉間,那棟白牆紅瓦的小樓顯得特別清新。我踩上草坪朝那邊走去,一陣風迎麵撲來,卷起青草的氣息和幾片枯黃的落葉。

青鹿的秋天來了。

曾經的瞭望塔變成了三層小樓,時光在這裏忽然斷層了。依稀記得小時候我曾經來過這裏,我爬上高高的瞭望台,仰頭看著滿天繁星,那時候我以為我待在離天空最近的地方。

舒海寧,四年前你為什麼要來這裏?

為什麼會登上搭得不牢的腳手架呢?

我想不出答案,因為那時候我已經不在這裏了。

回家之後,我趴在床上悶悶不樂,我以為田蘇那裏有我想知道的一切,然而並不是這樣。知道了那些之後,不明白的地方反而變得更多了。

我應該直接去問舒海寧嗎?

正在我糾結這個問題的時候,有個我十分不想見的人出現在了我的麵前。沒錯,那個人就是花月眠。

算起來,這個時候學校應該沒有放假,花月眠為什麼回來了?不過,她在這個時候回來似乎和我沒有什麼關係。

她是在我和田蘇交談之後的第三天回來的,她在我家的門口堵住了我,她的臉色看上去不太好。她見到我之後,很勉強地對我笑了笑。

“你在這裏做什麼?”我皺眉問道,“我記得我說過我不喜歡看到你,我認為上次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你說過不會靠近舒海寧的,你說過你什麼都不會做的,你明明這樣說過的。”她的聲音怯怯的,模樣看上去楚楚可憐,如果我是男生,可能會覺得她的樣子很讓人心疼,可惜我並不是。

“對,我是這麼說過,怎麼了?”我冷冷地問道,“你在非假期的日子裏出現在這裏,不會就是專門來問我這種事吧?還有,你和我說謊了吧?你和舒海寧並沒有在交往。”

她的臉頓時變得蒼白,大概沒有想到我會直截了當地問舒海寧他們是不是在交往這件事。不過看她這個反應,我就知道,舒海寧沒有說謊,花月眠的確不是舒海寧的女朋友。

“你和他並不是那種關係,卻擅自跑來這裏叫我離他遠一點兒。你喜歡舒海寧是你的事情,沒有道理要全世界的人為你讓步。”我說道,“雖然是這樣,我還是和舒海寧保持了距離。不要以為世界上的女生都像你一樣,我曾經以為這個世界上的女生都和你一樣惡心,直到現在認識了其他女生,我才知道,惡心的並不是所有女生,不過是你一個人而已。”

對於傷害過我的人,對於一直在傷害我的人,我不能再像膽小鬼一樣逃走,而是學會真正地麵對,讓她看到我的強大,讓她知道我不是隨隨便便可以被傷害的人。

當年我還隻是個七八歲的孩子,所以不會保護自己,現在我長大了,我知道該如何保護自己不受傷害了。

現在她竟然用說謊的方式來牽製我,這真的不能原諒。

如果我沒有問舒海寧,如果我不知道他們並沒有交往,或許我就會一輩子都不告訴舒海寧我喜歡他這件事。

但現在不一樣,無論她和舒海寧之間有什麼樣的糾纏,我喜歡他這件事一定會告訴他的。

“隨便你怎麼說吧!”花月眠忽然抬起頭看著我,那瞬間,我看到她眼裏閃過一絲憎恨,“但是雲雀,海寧是我的,你搶不走。你不可能搶走他的,因為他不可能丟下我不管。”

“無所謂,我不知道在我不在的時間裏,你們到底做了些什麼,但我一定會弄清楚的。”我冷冷地看著她。

“你想知道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嗎?”花月眠忽然笑了起來,她的眼神裏透著一抹瘋狂,不知是不是因為我的話激怒了她,她臉上楚楚可憐的表情不見了,“想知道,我來告訴你好不好?這樣你就會死心了。”

“你們發生了什麼?”我急不可耐地問道。

花月眠盯著我的眼睛,說道:“因為我失去了一隻眼睛,因為海寧,我有一隻眼睛永遠也看不見了。”

“眼睛?”我看著她的眼睛,並沒有看出有什麼特別的。

她抬起手指著自己的左眼:“四年前,舒海寧去了一個施工工地,我好奇地跟了過去,卻發現他爬上了一處腳手架。那個腳手架沒有綁牢,就在海寧差點兒掉下來的時候,我衝過去抱住了豎著的那根鋼管。”

但後來,舒海寧還是從腳手架上掉了下來,但因為最主要的那根鋼管沒有倒塌,其他的鋼管也就沒有散架,沒有把舒海寧埋在鋼管中,所以他隻是輕微的擦傷。但是花月眠沒有那麼幸運,她抱住了那根豎著的鋼管,另一根橫著的鋼管卻直接砸了下來。

花月眠當時就被砸暈過去,舒海寧背著花月眠跑去醫院,花月眠醒來之後,左眼就看不見了。

花月眠哭了很久,她害怕極了:“我看不見了,我再也看不見了。”

“不要哭。”那時候的舒海寧還是個很安靜的少年,他雖然因為害怕而微微發抖,但是他安慰了花月眠,“你是為了救我才變成這樣的,我會對你負責。你看不見了也沒關係,我會一直照顧你,一直照顧到你遇到一個能夠把你照顧得更好的人為止。”

“那要是我一直遇不到那個人怎麼辦?你會照顧我一輩子嗎?”花月眠哭著問舒海寧。

舒海寧沉默了很久,說道:“你讓我回去考慮一夜好嗎?”

一夜過後,舒海寧對花月眠說:“如果一輩子都無法遇到那個人,那麼我就照顧你一輩子。”

從那之後,一直沉默的隻對讀書感興趣的舒海寧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他開始做很多以前不會做的事情,他和花月眠成了最特別的關係。

“或許他的確不喜歡我,可是我不在乎,我隻要他一輩子都和我在一起。”花月眠衝我笑了,笑容裏帶著一絲勝利,“你聽到了嗎?他對我說會一輩子都照顧我,隻要他還對我心懷愧疚,他就永遠不可能丟下我不管。”

“所以放棄他吧,雲雀,從四年前那根鋼管砸中我的頭開始,海寧就是我的了。”她說完,大笑著走入黑暗之中。

我站在原地,很久都無法動彈,無力地倚在鐵藝大門上。我以為無論曾經發生過什麼事,都不會讓我有絲毫動搖。

我以為是那樣的。

可是現在,我還能那麼堅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