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鏡花水月(2 / 3)

聽故事的人永遠不能體會到經曆故事的人心裏的疼痛,你以為她在笑,她說的時候毫無所謂,卻看不到她心底的眼淚。和江安寧兩個人吃完了她買來的晚餐,餓了一天的我才終於覺得飽了,可飽了後隨之而來的就是困意,又因為吃了藥,這樣的困意加上藥效的作用,來勢洶洶,我沒支撐一會兒就睡了過去,任由江安寧怎麼推我也推不醒。

夢裏,我回到了高考後一起去爬山的那天,那是我驚覺自己喜歡上左司雨的那天,我看著陽光下他俊朗的臉,心跳不止。因為喜歡,那張我們三個人在山頂拍的照片我一直都當成桌麵壁紙保存著。可是後來,這張照片上的人突然之間就分開了,左司雨走了,褚櫻也走了,隻剩下我一下人。

再見,其實也是一個很殘忍的詞語。

沉沉地睡了一覺,第二天一早,我覺得感冒好多了,也能下床走動了。

江安寧起得很早,見我給她準備好了早餐,連臉都不洗就跑過來吃,我忍不住教訓她:“去洗漱了再來吃!”

“你管我啊?”江安寧一挑眉,看我的目光充滿挑釁,嘴裏也嚼起了我熱好的麵包。不得不說,江安寧在某些時候還是挺像我的。

“你好了,大概沒有空跟我講故事了吧?”江安寧邊吃邊用眼睛瞟我。

“嗯,我今天要去上班。”我頭也沒抬地回答。

“那好吧,我就問你一個問題。”江安寧仰頭喝了口牛奶。

“問。”

“我覺得陸擇良不是真的因為看上了你姐的那張臉才去糾纏她的,否則他也不會帶你姐去酒吧企圖灌醉她,要把她扔給別人。”江安寧提出了疑問,“這裏麵,是不是有我們不知道的事情。”

我沉默了一會兒,細細回想當初知道真相時的震驚,回答道:“褚櫻是我媽的朋友的女兒,生下褚櫻剛滿月時就走了,我們誰也不知道她去哪裏了,我們也都沒有想到褚櫻的媽媽後來成了陸擇良的繼母,陸擇良會對褚櫻糾纏不休,不過就是想要報複而已。”

“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情?”江安寧又問我,“我覺得褚櫻肯定是因為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才會躲在你和左司雨的身後。”的確,褚櫻是知道的。起初的時候我也以為她是因為聽到了爸媽在醫院裏說出來的話才知道自己的身世,可是後來我才弄明白,她其實早在上大學前就知道了,還在給別人當家教老師的時候遇到了陸擇良。她一直都沒說,直到再也瞞不下去。

吃過了早飯,我一個人先回了公司。領導見我感冒還沒完全好就回公司工作,對我大大誇獎了一番,然後下達了工作安排——因為我是從中國來的,為促使與中國方公司的合作,派我回國出差一趟,順便休年假。出差的地方還不在別處,偏偏就在江洲。

我想也沒想就拒絕了,提議讓比我更優秀的員工去,但最終還是敵不過上級領導的威壓,因為整個公司就我一個人來自江洲,我對江洲最熟悉。

畢竟已經不是十八九歲的時候了,那時候遇到某件不想做的事情便可以直接不做,可現在我已經長大,不想做的事情迫於生活給予的壓力,也不得不做。

江安寧一聽我說被派出公差,而且還是回國的差事,促狹地看了我很久,說:“好機會啊,還可以回去看看姨母他們,你都五年沒有回去了,而且你還可以見見……”

我知道她指的是什麼,連看她一眼都懶得看了,隻交待她自己一個人在家多注意,我會給她媽她爸打電話讓他們抽空回來幾趟的。這丫頭沒有人管,已經有些無法無天了,也許像我一樣吃點苦頭,才會成長。

公司給我訂的是下周三上午十點的機票,不出意外下午的時候就能到江洲,可是即使我回了家,也吃不到老媽做的飯了。

而下周三離J大的百年校慶也隻有一周的時間。

回國的前幾天,我整日都埋頭在公司裏準備資料,不到天黑不回家。江安寧抱怨我說我是因為不想把後麵的故事講給她聽才會這樣,其實不是,我不隻不想講給她聽,更不想讓那些已經掩蓋在時光裏的記憶死灰複燃。

然而有時候,你越是壓製,那些東西越會無孔不入,甚至會更加深刻,讓你覺得疼,覺得痛,覺得無法呼吸。

去機場的那天上午,江安寧沒有課,還很好心地送我,臨登機的時候,她說:“如果我好好的,不鬧事,你回來的時候能把後麵的故事說給我聽嗎?”

我沉思了一下:“可以考慮,不過,你做得到嗎?”

“那我們一言為定。”江安寧毫不猶豫地答道,還伸出小指要和我拉鉤。

我輕輕一笑,勾住了她的手。

昨天晚上一直在收拾東西,並沒有睡好,飛機起飛之後我就戴上眼罩準備補一覺,可不知道為什麼怎麼也睡不著,腦海之中總不自覺地浮現出以前的所有記憶與時光,讓我心慌,讓我覺得痛。

03

八年前,我的一通電話,將遠在國外當交換生的左司雨叫了回來,這是我怎麼樣也沒有料到的事情。

當他風塵仆仆地趕到醫院,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我的眼淚霎時就湧了出來,沒等我過去抱著他哭,他就已經過來擁住了我,用最溫柔的聲音對我說:“沒事,我在。”

我哭得更凶了,不僅是因為悲傷,更因為失而複得。

老媽從樓梯上的那一摔撞傷了頭部,再加上受傷之前就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撞傷了之後失血過多,送到醫院急診後雖然保護了性命,卻被醫生診斷說將要成為一輩子的植物人,醒來的機會微乎其微。

老爸也在一夜之間就老了十歲,夜半無人的時候,我還曾看到他一個人坐在我媽的病床前捂著臉無聲地哭。

那一刻,我對褚櫻的厭惡達到了頂點,我想要找她回來,讓她看看現在的老媽因為她成了什麼樣子,我想要問問她,她到底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眼睜睜地讓老媽追著她下樓的,她有沒有看到老媽摔下樓來,更甚至,她有沒有為別人考慮過哪怕一點點?

可老爸說:“她既決定要走,那就讓她走好了,我們不找她回來。”

我聽出了老爸語氣之中對褚櫻的失望。從前,我一直都希望有一天能從老爸或者是老媽的口中聽到他們批評褚櫻的話,那我一定會覺得心裏平衡一點點,可是這一刻,我卻難受到想哭。

在老爸連續守了三個晚上後,我將他趕回家去休息了,和左司雨兩個人守在病房裏。醫院的晚上很安靜,安靜得讓我覺得有種陰森的感覺,這幾天以來,左司雨一直陪著我忙進忙出,家裏、學校,一步也不曾離開過我。因為休息得少,他整個人看起來也有些憔悴。

“你什麼時候走?”我看著他,問出了一直沒有說出口的問題,他現在是交換生,回來也隻可能是請假回來的。

“等師母的情況穩定一些我再走。”左司雨輕聲回答。

“哦。”我的情緒有些低落。平心而論,我希望他能多待幾天,最好是不要再走了,但這是不可能的。

“褚杉,你應該早一點對我說。哪怕隻是早一點點,我都不會走了。”左司雨突然望著我說,“不過,現在這樣也好。”

不等我說話,他又說:“交換生隻有一年的時間,一年後,我就會回來了。你等不等我?”

在聽到他說的這句話時,我的心劇烈地跳動了起來,他問我等不等他,是要和我在一起的意思?

“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

我還沒有回答,左司雨就俯身過來,很輕柔的一個吻落在了我的額頭上,他的大手也捧著我的臉,灼熱的溫度讓我的心跳得更快了一些,連話都說不利索了:“你……你……

你居然當著我媽的麵……”雖然我媽現在看不到,但是,他一點兒都不覺得尷尬嗎?

頭頂立刻傳來很輕的笑聲:“有師母給我做證,你一定要等我。”

回答他的是我肚子餓得咕咕叫的聲音。

我頓時窘迫得不敢再看他了。

“我去買點兒消夜來,想吃什麼?”左司雨笑著問我。

“牛肉麵!”我想也沒想就說道,聲音沒控製住,大得驚人,在安靜的病房裏還能聽到輕微的回聲,我的臉更紅了。

“好,等我回來。”

見他轉身走了,我才敢抬起頭來看他的背影,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剛剛被他吻過的額頭,心裏暖暖的,就像被陽光照射過一樣。

幾天之後,老媽的情況穩定下來。為了支付昂貴的醫藥費,老爸也回學校工作了,一天隻去醫院一次。左司雨走的時候也是老爸開車送去機場的,隻不過同時送他去的人多了一個我。

老爸對於左司雨因為老媽出事的事情回來很欣慰,說他這個學生沒白教。我一直都知道老爸是喜歡左司雨的,隻是我不知道如果我告訴他我和左司雨在一起的事情,他會不會同意。

左司雨走後,一切又回歸平靜。和所有的異地戀情侶一樣,我們隻能通過打電話、發短信以及視頻這樣的方式聯係。如果宣宣還在,她一定會取笑我的。

不過現在,宿舍裏幾乎已經見不到宣宣的一點影子了,尹少寒叫人搬走了宣宣留在這裏的所有東西,而後沒多久,尹少寒也走了,說是要出國留學,走的前一天晚上還請我吃了一頓大餐。

席間,他一直喝酒,一口菜都沒有吃,喝醉了之後就開始和我講宣宣的故事,講他是怎樣救了宣宣的,講宣宣是怎麼當他的保姆的,講自己是如何愛上宣宣的,說到後來,他情難自控地抱著我哭了起來,像個孩子。

對於還年少的我們來說,被一個人愛著,就等於擁有了全世界,而失去一個自己愛著的人,便是失去了整個世界。

我們錯就錯在,不懂珍惜。

04

一年之後,左司雨放棄了國外學校讓他繼續留校讀研的機會,回了國,沒有跟任何人商量,就連我都沒有。老爸知道了之後,直接劈頭蓋臉地罵了他一頓,說他傻,他卻說:“不一定留學就會有最好的發展,而且,一個人要對自己承諾過的事情說到做到。”

我聽到這話時,差一點兒就當著老爸的麵淚流滿麵。

哪怕後來我和左司雨分開,我都沒有懷疑過他對我的愛,一個能為你放棄更好的前程與未來的人,怎麼可能不是真心愛你?

回國之後,左司雨考上了J大最好的研究院,讀研之餘還開始工作。

我也進入了大三,課程並不多,常常會和他黏在一起,但更多的是他輔導我學習。我依然會像從前一樣懂了也裝不懂,讓他一遍又一遍地為我講解,樂此不疲。隻是這樣沒多久之後,老爸就發現了我們的關係。

那是周末的時候,左司雨也休息,我們約好了一起去萬達看電影,晚一點再去醫院看老媽。沒想到我出門的時候,老爸突兀地交代了我一句:“出去約會也別忘記去看你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