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陸宇風抬起手腕,說,“嘖,都五點多了,那我就先去吃飯了啊。”
五點多了。
“等等!”我立馬叫住正要發動引擎的陸宇風,“文殊院,五點半之前到。”
陸宇風遞給我一個頭盔,示意我坐上後座。
我接過來,往頭上一扣,抓住陸宇風的肩膀就跨了上去。
陸宇風見縫就插的機智跟追風逐電的速度讓我不得不認為他之前就是一個玩飆車的。
“你是飆車一族嗎?”我隔著頭盔大聲詢問著陸宇風。
陸宇風輕微側頭,伸出左手,朝我豎起了大拇指。
“你慢點兒。”我抓著陸宇風腰身的手往裏摟了摟,身子盡可能地靠近陸宇風的後背。
“你去文殊院幹嗎?求簽不掛科啊?”陸宇風問。
我將腦袋往前探,輕輕地用頭盔磕了磕陸宇風的頭盔:“許澤安約我出來的,你慢點兒。”
陸宇風稍稍放慢了速度,又大聲問道:“你幹嗎那麼死皮賴臉地去糾纏許澤安啊?”
“誰死皮賴臉了?”我喘著氣,聲音被頭盔遮蓋傳出去的頻率,顯得有點兒悶沉,“你才死皮賴臉地欺負我呢。”
“我就不懂你們這些女人了啊。”陸宇風感歎道,“才見過幾次麵,就那樣服服帖帖地喜歡上對方了,你的感情也太不值錢了吧?”
“你胡說。”我大聲解釋道,“我跟許澤安小時候見過一麵,小時候他幫過我的。”
“所以你是白蛇轉世,要來報恩的嗎?”許澤安說著,一個急刹車,停在了路邊。
“喏。”他取下頭盔,抬頭指了指前方的文殊院。
我將頭盔取下,扔給陸宇風:“欠你一個人情,走了。”
說著,我跳下車去,理了理挎包,正要走。
“哎!”陸宇風叫住我。
我回頭。
陸宇風騎在車上,舔了舔幹燥的嘴唇,說:“要是……晚上需要我來接你回去,你就給我打電話吧。”
“我有人送。”我朝陸宇風揮了揮手。
陸宇風戴上頭盔,將摩托車打了個轉向,又回頭望了我一眼,這才疾馳而去。
時間還有幾分鍾才到五點半,我攏了攏衣服,已經入秋的傍晚已經漸退熱意了。我坐在台階上,等待著許澤安的身影。
他約我到這裏來,是求學業?求平安?還是求……婚姻?
婚姻,一想到這裏,我就忍不住掩麵笑了起來,腦海裏瞬間就浮現出我跟許澤安穿著古代衣服,跪在月老廟裏,彼此求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樣子。
我數著天上的殘雲,數著:一個許澤安,兩個許澤安,三個許澤安……
數到連我自己都忘記數了多少個的時候,一看手表,已經六點了。
我打了一個哈欠,站起身來,文殊院的來往行人已經越來越少了。晚來的風將院中的梧桐落葉吹到了我腳跟前。
我抬起腳,慢慢地踩下去,撥通了許澤安的電話。
沒人接。
我漫無目的地在前庭中徘徊,直到天色暗了下來,天邊的烏雲也開始翻滾了起來。
文殊院的工作人員已經在關門了。
我立馬跑上去,製止道:“能不能等一下?我有個朋友還沒到,我們今天還沒求簽呢。”
工作人員看了我一眼,說:“明天來吧,你看這天氣也要下雨了,先回去吧。我們這裏七點要關門的。”
“可是——”我連忙將手機打開給他看,“還有十分鍾才到七點呢,您就再等等吧,我給我朋友打個電話催一下。”
說著,我又趕緊給許澤安撥了電話,仍舊沒人接。
工作人員看著我快要憋哭的臉,說:“那就等十分鍾啊,十分鍾後你朋友沒來,我就關門下班了。”
“好。”我連忙點頭。
怕許澤安會在路上出什麼事,我趕緊跑到文殊院前麵的十字路口去等著,再回來的時候,工作人員已經鎖好了門,準備走了。
我靠著前庭的梧桐樹,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扣著手機屏幕。
5
天空已經下著淅淅瀝瀝的雨了。
我坐在樹下,最後一次撥通了許澤安的電話。
“喂?”
“許……”我一愣,問,“你是誰?”
對方的男聲說道:“找許澤安是吧?去圖書館,他在圖書館,沒帶手機。”
圖書館……
我的指尖一陣冰涼,不是說好一起來文殊院求簽的嗎,怎麼又會在圖書館?
我恍恍惚惚地掛了電話,呆立在原地,撐著膝蓋的雙手不住地顫抖。
抬起頭,透過樹葉滴落下來的雨滴剛好落入我的眼睛。我眨了眨眼,低頭擦去,卻沒來由地擦去了淚水。
我拍了拍衣服,起身往外走去。雨點開始急起來,路口沒帶傘的行人抱著頭匆匆地跑過,來往車輛開著的雨刷就像是在跳一支全世界最孤獨的舞。
我拖著比心情還要沉重的步子,一低頭,雨水就和著眼淚一起滑了 下來。
就在我倍感無助,不知道該何去何從的時候,裹著雨衣的陸宇風又騎著他的本田CBR出現在了我麵前。
他下車從懷裏掏出另一件雨衣,胡亂地往我身體上套。
“你來幹什麼啊?”我話一脫口,才發現哭腔暴露無遺。
原本不想承認自己心裏很難過的。
陸宇風說:“我回去的時候碰見許澤安了,我就知道他可能沒有來赴約。”說著,他又給我戴上頭盔,用自己腦袋上的頭盔砸了砸我的頭盔,拉住我的手,指了指身後的摩托車。
“我不走。”我撒開手。
“你發什麼脾氣啊,你都淋成這個樣子了。”陸宇風劈頭蓋臉地罵道。
“關你什麼事?你平時不老愛欺負我嗎?這下笑話讓你看夠了吧!”我毫不客氣地回擊道。
真可笑,兩個戴著頭盔的人在雨中吵架。
陸宇風突然發笑,用手指戳著我的頭盔:“你傻嗎你?”
我的身體失去平衡,往後退了幾步。
如此羞辱豈能再忍,我跳上去,一巴掌拍向陸宇風的腦袋:“你別動我!”
然而,結果卻是我捂著手掌大哭了起來。
陸宇風笑得直不起腰來,我又羞又惱,蹲在地上不吭聲。
“起來,走了。”陸宇風朝我伸出了手。
“不。”我心裏還是介意許澤安為什麼沒來赴約。
陸宇風拍了拍腦袋,說:“萬一人家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要處理沒來得及跟你打聲招呼呢?對不對?”
“你轉性了?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歡許澤安的嗎?”我盯著陸宇風。
陸宇風雙手叉腰,看了看越來越暗下去的天空,說:“畢竟人家掌管學生會大權,忙也很正常。”
也有道理。拾了個台階下,我起身就爬上了陸宇風的本田CBR。陸宇風隨後騎上車,將我的雙手放在他的腰間,說:“雨天滑,我慢點兒開,你抱緊我。”
“不出車禍就好。”我嘀咕著。
“呸。”陸宇風坐正了身子,揚聲說道,“我陸宇風從來就沒失手過,什麼破烏鴉嘴。”
“無論什麼都沒有失手過?”我側頭問。
“當然。”陸宇風無比篤定。
他的車速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樣,風馳電掣,毫不拖泥帶水。
到宿舍門口的時候,我將頭盔還給了陸宇風。
“雨衣先披著吧。”陸宇風說。
我醞釀了很久,還是沒能將該說的謝謝說出口,轉身上了樓。
“夏沐雨。”陸宇風忽然叫住我。
我回頭,他取下頭盔,咧嘴一笑,說:“你說你欠我一個人情對不對?”
“對。”我點頭。
陸宇風想了想,說:“那這樣吧,我現在就把這個還人情的方式說出來。夏沐雨,如果有我跟你道歉的時候,你必須得無條件原諒我。”
我嘲諷地看著陸宇風:“這不像你啊。”
“隨便你。”陸宇風誇張地扭著肩膀,重新戴上頭盔,絕塵而去。
我慢慢退到牆邊,低著頭,扯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回到宿舍的時候,葉小蓓開口跟我埋怨舞會放鴿子的事情。
我最終沒能控製住,抱著葉小蓓大哭了起來,我說:“沒關係啊,葉小蓓,我也被放鴿子了。”
葉小蓓摟著我,手探進我的雨衣,驚呼道:“呀,夏夏,你的衣服全都濕透了啊。”
我淚眼婆娑地看著葉小蓓,含糊不清地答:“我淋雨了,好冷啊。”
葉小蓓趕緊將我推進洗手間,提著水桶和水卡“噔噔”的跑去打熱水。
一會兒,個子嬌小的葉小蓓提著滿滿一大桶熱水過來,氣喘籲籲地說:“快,先洗個熱水澡,別著涼了,趕緊把濕衣服脫下來。”
我點點頭,提著熱水進了內間。
“夏夏,衣服我給你放在門口凳子上了。”葉小蓓在門外說道。
我胡亂地擦拭著冰涼的身體,一想到自己的萬千期待和憧憬被澆滅在這場不留情麵的秋雨裏就覺得委屈難過。
“幹毛巾。”葉小蓓又在門外說道。
我吸了吸鼻子,抹淨了臉龐,朗聲回應道:“好。”
洗完澡出來後,我坐在凳子上,葉小蓓幫我吹著頭發,聽我講今天下午遇到的事情。
“那這麼說,咱們還得謝謝陸宇風把你送回來了?”葉小蓓自顧自地說。
我眼睛一挑,說:“誰要謝謝他了?你謝謝他的時候,指不定他又得多得意,肯定指著你的鼻子大笑說:‘夏沐雨,我就說你會感動吧?我就說你會來感謝我吧?’哼!”
“你們倆真是冤家。”葉小蓓由衷地感歎道。
我玩弄著自己的指甲,低聲說:“你說得沒錯,我倆一個風,一個雨,碰在一起就是惡劣的天氣。要是今天沒遇見陸宇風,可能許澤安就不會有事耽擱了,也有可能今天天氣就不會那麼壞了。”
“這是什麼邏輯啊?”葉小蓓笑著問道。
“神邏輯。”我補回去。
一直坐在書桌前的莫默起身倒了一杯開水,緩緩地放到我麵前,又慢慢地走回去:“都已經是個成年人了,還這麼沒腦子,傻。”
“莫默同學。”葉小蓓偏過頭去,說,“麻煩你以後要挑刺分時間和場合行不行?”
“人傻還不能讓人說嗎?”莫默反問,然後是翻書的聲音。
“莫默!”葉小蓓加重了聲音。
我拉了拉她的衣袖,搖了搖頭示意她別講話。
葉小蓓從鼻孔裏哼了一聲說:“看在你給夏夏倒熱水的麵子上,就不跟你吵了。”
我探頭過去,莫默打開了台燈,認真地翻閱著手上的書。
人真是個難懂的生物,沒有誰都像葉小蓓那樣單神經想什麼說什麼。
莫默難懂,陸宇風難懂,連我心間的少年,也都讓我覺得好難讀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