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春正暖,花已開。
偌大的院子裏,粉白相間的海棠樹下,五個孩子正玩耍著,清脆若鈴的嬉笑聲蕩漾在盈盈清風裏,將張揚的陽光剪得零碎,於是水泥地上斑駁的樹影也嬉戲了起來。
追逐半晌,五人才安分下來,靠著海棠樹坐下後,何晴空就說道:“真希望我們能永遠在一起。”
“一定會的!”聞聲,林默白急急地接話,“我們一定能永遠在一起!”
“就是!”像是默契地了解到兩人希冀裏微弱的不安,待林默白聲音一落,大家便異口同聲地承諾了起來,“我們‘何陸丁施林’一定會永遠在一起的!”
緊接著,音調各異的清爽笑聲便再一次蕩漾在空氣之中。
這是記憶中最美好的午後。
然而,林默白笑著笑著,忽然就感覺到陽光愈來愈熾烈,大片大片的煞白轉瞬間就暈眩了整個世界,她禁不住閉上了雙眼。
再睜開眼時,時間已是晚上,而她已經身處在幾乎一米高的鐵桶裏,頭上正頂著稍顯破爛的竹簍。
還未來得看清周遭,她的心已經慌亂恐懼了起來。
這場景,似曾相識。
正思想著,忽然有尖叫聲傳來,聲音甚是熟悉。林默白下意識地皺起了眉,而後,微微抬眼,她就看見了不遠處的丁智柚。
然而,尚未來得及驚懼,一抹殷紅便迅速塗染了目之所及之處,於是林默白按捺不住尖叫出聲。
“啊——”
再一次睜開雙眼的時候,入眼的是煞白的天花板。
林默白連連深呼吸,定神後,才確定剛剛是從一場美夢落入了夢魘裏,從最美的時光掉進了最黑暗的記憶。
想著,她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隨後皺著眉拿手拍了拍腦袋,像是要把方才夢中殘餘的驚懼統統拍散。
而起身時,林默白才發現宿舍空無一人。
這是升上大學之後的第一個周末,林默白禁不住猜想,大抵室友們統統都有節目了吧。想著,她走進衛生間,進行洗漱。
雖然在F大的第一個周末隻剩下自己,但她也不想渾渾噩噩地窩在宿舍裏一個人度過。
數分鍾後,正當林默白洗漱完畢時,門口處突然傳來“啪”的一聲。是門撞上牆壁發出的響聲,剛從衛生間出來的林默白被嚇了一跳,於是她拍了拍胸口,長籲了一口氣。隨之,循聲望去時,她便看到了室友周詩情。
隨後,幾乎是飛撲到林默白身邊,周詩情攬住她的腰,略帶撒嬌地道:“默白默白,陪我去Z大聯誼吧!”
語氣裏明明是撒嬌式的請求,但環住林默白腰身的手卻緊緊的,攜著強迫的意味。
林默白咽了咽口水,有些無奈,開口便想拒絕:“我不……”
“不準拒絕!”她的話也才開了頭,周詩情就語氣強勢地斷掉了她的話語,“你必須陪我,就這麼定了!”
一錘定音後,周詩情兀自走到林默白的座位,抓起了她的包包,說:“快點,我等你!”
林默白歎了一口氣,卻也沒有繼續堅持,隻默然地穿上鞋子,跟上了周詩情。
……
Z大是國內有名的美術學院,就在F大隔壁,兩所大學隻相隔一排厚實的高牆,而牆壁是矗立在一個湖泊之上,既隔開了兩所大學,卻也給了利用紙船相互通信的學生們一個浪漫的邂逅。
而周詩情口中的聯誼會,林默白也曾聽說過。據說,每年開學初的第一個周末,Z大校內都會有一場盛大的聯誼會,持續兩天,從白天到晚上,氣氛很是高漲。
對於聯誼,林默白自然是興趣寥寥,但周詩情是個很強勢的人,很多時候,隻要是她提出的要求,都容不得林默白拒絕。
林默白想著,心裏禁不住悄然歎氣。
雖然兩人隻相識一周,可緣分大抵就是如此莫名其妙,隻在相識的第一天,兩人就迅速成為了好友。
所以,很多時候,林默白雖然一開始會拒絕周詩情的某些要求,卻最終也會妥協。
及至Z大時,林默白看到的是人山人海。
麵對太過喧鬧的環境,性格稍顯內向的林默白有些不自在,便下意識地抓緊了周詩情的手臂。但周詩情卻絲毫未有察覺,依然朝著人群擠去,於是林默白隻能皺著眉,小心翼翼地陪伴。
許久之後,當兩人擠出了聯誼會的主要場地時,林默白才定下心來,長出了一口氣。
正當林默白想要建議離開時,周詩情卻激動地拉著她的手臂,咋咋呼呼地說:“默白默白,你快看,那是不是Z大的新晉校草何晴空?”
林默白聞聲一怔,然後,循著周詩情的目光望去,她便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震驚的並不是“新晉校草”的頭銜,而是那個名字的主人。
緊接著,她的腦子裏便出現了“逃跑”的念頭。
於是,林默白拉過周詩情的手,作勢要走:“我們走吧,時候不早了!”
“不要!”周詩情卻不肯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反而拉著她,邁步走向何晴空,“你沒看論壇、微博所以不知道,這個何晴空可是有才有貌呢,不僅刷新了十年來Z大錄取線的最高分,連那一張帥臉都直接打敗了Z大往屆的校草們啊!你知道嗎,就這麼遠遠地看著他,都覺得他是一顆閃耀的星星啊!今天能碰到他是多難得的事情啊,我得去打聲招呼!”
“不……”眼見周詩情興致勃勃,步伐也加快了不少,林默白愈加慌亂起來,甚至連拒絕都來不及,就直接掙脫了她的手,隻在落荒而逃時留下一句,“我還有事,先走了!”
跌跌撞撞地離開,林默白心裏的慌亂已經掩蓋了身處人群當中時的不自在。
她從未想過,四年不見何晴空,竟會在Z大相遇。
從前的黑暗夢魘,宛若再一次席卷而來,迷亂了她的理智,叫她幾欲窒息,而無法麵對的她卻隻能選擇逃跑。
她的心很煩亂,像是有無數隻螞蟻在啃食著那顆殷紅的心髒。
可,這喧囂紛鬧的世界裏,誰也察覺不到她的無措。
逃跑之後,林默白以為,周詩情回到宿舍後定會對其嚴刑拷問,但她沒有,她隻是隨口責問了一句,便沉浸在與何晴空的浪漫邂逅之中。
除此以外,周詩情也再一次邀請林默白再次陪同她前往Z大,但林默白卻堅定地拒絕。
對於林默白的堅決拒絕,周詩情雖有些狐疑,但見她一副疲憊不堪的模樣,她便沒有過多質問。
隻是,逃不過的,終究要遇上。
於是,數日後,走在從圖書館去女生寢室的路途上時,林默白再一次遇見了何晴空。
每一次遇見,心都像是有千千萬萬的螞蟻在騷動在啃噬,既慌又亂,既疼痛又無助。林默白深深吸了一口氣,眼睛卻不由自主地朝著何晴空看去。
隻見彼時,周詩情與何晴空並肩而行,兩人言笑晏晏,氣氛甚是融洽。
然而,遠遠地看見他們,林默白的心卻再一次起了逃跑之意。於是,她匆忙轉身,但,許是過分匆忙,她根本沒有意識到身後有人正緊隨而來,所以與來者麵對麵相撞,兩人都尖叫著摔倒於地。
緊接著,便是對方的咒罵:“你怎麼走路的?眼瞎了嗎?”
林默白隻能低著頭道歉:“對不起!”
“你這人怎麼說話的?明明是你自己撞過來的,走那麼近,不撞到才怪吧?還惡人先告狀了?人家走路轉身還得先通知你一聲嗎?”還未起身,林默白就聽到周詩情義憤填膺的聲音。
“你……”男生被嗆得無語,隻能在逃跑前拋下一句,“我懶得跟你們這種小人糾纏!”
“你才小人呢!”周詩情依舊憤憤然,朝著對方的背影大罵道,轉而才扶起林默白,問道,“怎麼樣?沒事吧?”
林默白抿著嘴搖頭。
下一秒,何晴空的聲音飄入了她的耳道——
“小白!”他的聲音溫柔清爽之中,還攜著一絲的興奮,“你是小白對不對?你還記得我嗎?我是晴空!”
聞言,林默白的心一顫,她怎麼可能會忘記呢。
當年的五人組——“何陸丁施林”正是由何晴空創立的,那時候,他們五個人形影不離,那段時光,是她最為眷戀的。
隻是,時光一逝,曾經的永遠已經成了空言。
所以,麵對何晴空的熱情相認,林默白避過了他的視線,冷聲道:“抱歉,你認錯人了。”
隨後,並不等何晴空表達他的詫異,林默白毫無禮節地兀自離開。
02
對於林默白拒絕相認的措辭,何晴空雖十分詫異,卻未有過分在意,除了天然呆的性格使然,也因為他離開也已經四年,他也深知時間能夠改變很多。
雖也有淡淡的傷感,但到底不至於悲傷。
隻是,何晴空未有想到的是,當他在陸宴祺麵前提起林默白時,他竟會如此冷漠,過後卻又那般激動,好似曾經相偎相依的過去,真的隻是過眼雲煙。
然而,更令他束手無策的,是那個被陸宴祺無心爆出的秘密。
這天晚上,何晴空應邀來到陸家參加陸宴祺的生日會。
雖然陸宴祺朋友頗多,但留守到最後的,隻有何晴空與施絮君。像是故意留出時間相聚,待人散了之後,三個人便圍坐在一起,開始回憶起從前,不過稍瞬,笑聲在充斥著酒氣的空氣之中輕輕蕩漾著。
然而,回憶時候,何晴空兀地就想起了林默白,也想起了重逢時候她的那一句“抱歉,你認錯人了”。
於是,半是疑惑,半是無意,何晴空道出了重逢一事,說:“對了,我前些天在F大見到林默白了。可是,她卻說我認錯人了。”
“哦。”
熱烈的氣氛仿若因“林默白”三個字而冷卻了下去,麵對何晴空略帶興奮的語氣,以及眉眼間的莫名不解,陸宴祺隻冷淡地應了一個語氣詞。
何晴空莫名不已,再看向施絮君,隻見她也一副冷漠的樣子,於是他便愈加莫名起來。
因患有先天性心髒病,何晴空完結了初二的學業後,便前往國外治病,期間,唯一與之有聯係的,隻有陸宴祺。雖回國後,他也與施絮君有了聯係,但卻沒有再見過林默白與丁智柚,更鮮少從他們口中聽到她們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