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古玩市場意外遇見何晴空時,林默白下意識地就躲了起來。
哪怕彼此間的關係不再疏遠,但她還是無法在偶遇時大方地上前與之打招呼,尤其是他們已經兩個星期都未有見麵了,這樣的朋友關係,雖不疏遠,也不算親近。更何況,早前施絮君那些充斥著惱怒的諷刺責備還清晰地響在她的耳邊。
想著,林默白輕輕吐了一口氣。
雖然隱身在一旁,但她的目光仍是控製不住地落在了何晴空身上。
僅僅隔著兩排木櫃,林默白看見何晴空正拿著一個紫砂壺一邊仔細端詳著,一邊聽著老板誇張的介紹。
何晴空向來對古玩興趣不大,即便他父親與外公都對古玩頗有研究,而他也隻不過耳濡目染了些。念想著,此刻看著何晴空的認真模樣,林默白禁不住就好奇起來,緊接著她忽然就想到,下個星期天是丁智柚爺爺的八十一歲壽辰。
丁爺爺不僅喜歡喝功夫茶,還很喜歡古玩。
這也是為什麼自己會出現在古玩市場的原因,雖然不懂,但還是希望能買到合老人家心意的禮物。
解開了疑問後,林默白注意到何晴空的眉眼間已經淺露笑意,很明顯,何晴空已經找到了心儀的禮物。
雖然老板言辭誇張,但林默白並不擔心何晴空是否受騙,看著他捧著那紫砂壺,她擔心的是他那無法自控的闖禍本體。
果然,林默白正起擔心之意,何晴空就將紫砂壺反手拿過來,隨即,上麵的蓋子陡然滑落。
“小心!”
下一秒,林默白的提醒衝口而出,而聲音落下後,店裏是一片靜寂。隨後,當她順著紫砂壺蓋子墜落的方向看去時,才發現,半蹲著身子的老板正好接下了滑落的蓋子。
她不住鬆一口氣,可何晴空卻沒逃過老板的抱怨:“怎麼搞的?連個茶壺都拿不好!”
“抱歉。”何晴空笑著應對老板的不滿,眼睛卻定格在林默白身上,“你怎麼也在這裏啊,小白?”
“我……我剛好路過……”林默白後知後覺到自己暴露了行跡,隨口便編了個借口,而後又迅速反應過來,“我剛一直在裏麵看東西,沒注意到你,現在準備走了。”
“等等我吧。”見林默白作勢要走,何晴空即刻挽留,轉而看向老板,說,“這套紫砂壺我要了。”
“我還有事……”林默白想都不想就拒絕,但話還未說完,何晴空就急忙打斷,“很快的,你等會兒,我們一起走。”
林默白聞言,微微蹙了眉:“我真得走了。”
她說罷,邁步便朝門口走去,可何晴空卻機敏地站在了過道中間。因店麵小過道窄,隻容得下兩個人側身錯過,而何晴空一米七八的身子就這樣占據了過道的三分之二,林默白隻能無奈站在一旁。
而後,像是注意到林默白眉心裏的折痕,何晴空忍不住催促老板:“老板,你快點!”
拿貨交錢之後,何晴空才讓了道,一邊跟著林默白出了小店,一邊問:“小白,你也來這裏看古玩嗎?我記得你對古玩沒興趣的啊,不過你爺爺倒是蠻喜歡的,不然他們幾個老人家都不會那麼要好了。對了,你過來該不是也為了給丁爺爺買禮物吧?”
或許是太久沒見,連話也顯得嘮叨。
先前莫名瘋長的思念,明明猶如雜草,但卻在見到她的那一霎儼然成了花海,他的驚喜無以複加,以至於她以路過之名想要先一步離開時,他禁不住就耍起了無賴,擋住了她的去路。
隻是,相對於沉浸在偶遇驚喜中的何晴空,林默白的反應卻有些冷淡。
“嗯。”隻見她好半晌之後才點頭算作回答,而答案也簡略得隻有一個字。
“那你買到禮物了嗎?”何晴空並不介意,依舊笑著,心情很是舒暢,“要不,我幫你一起選?我對古玩的鑒定能力還可以,保證不會受騙。”
“不用了呢。”
“你該不會是怕我闖禍吧?”
“沒有啊。我隻是……隻是突然不想送古玩了。”
“哦,那你想送什麼?”
“還沒想到。”林默白尷尬地笑著,隨之抬手,佯裝趕時間,“時候不早了,我約了詩情,現在得去跟她會合。抱歉呢,晴空,你先回去吧。”
“這樣啊……不能帶上我?”
何晴空眼露期待地看著她。
林默白抱歉地搖了搖頭,隨即更是直接道:“我走那邊呢,你從這邊出去就會看到公車站的,我就不送你了,你……你拿著茶具,記得小心點。”
雖然還是不放心,但林默白卻始終不敢與之單獨相處。
“好吧。”既然她道別的話都已經說出,何晴空也隻能揮手離開,隻是,背過身走了數步,他卻又回過頭來,喚她,“小白,下周丁爺爺的壽辰你會來的吧?”
即使偶遇到她也在為丁爺爺挑選禮物,可想起丁智柚生忌時隻敢偷偷拜祭的林默白,他就莫名地覺得,她隻是挑選禮物,並非要參加壽宴。
而麵對他的詢問,林默白隻是笑著揮了揮手,沒有作答,就這樣轉身離開。
得不到答案,何晴空就越加篤定自己的猜測。
但,看著漸漸湮沒在人群中的林默白,他已經沒有機會追上去“逼問”了。
直至回到外公住處,將外公托付選購的禮物獻上時,何晴空才問起了林默白一家去不去丁家參加壽宴一事。然後,他才知道,原來自從丁智柚出事後,林默白就再也沒有參加過丁家的任何宴會,而丁家一家也隻有丁爺爺與林家有往來,因為丁父丁母一直還在責怪著林默白。
聽了外公言語唏噓的敘述後,何晴空禁不住心疼起林默白。
告別了外公之後,何晴空直接去丁家拜訪了丁爺爺,然後,原本要回宿舍的他卻在Z大門口轉身,一邊給陸宴祺打電話約見麵,一邊朝著F大走去。
此時已是晚上十一點,接到何晴空的電話,陸宴祺既錯愕又很開心,當下便約在F大外麵的某個消夜檔口見麵。
因從男生宿舍過來需要些許時間,陸宴祺抵達時,何晴空已經喝了一瓶玻璃瓶裝可樂了。
一眼就看見可樂空瓶,陸宴祺坐下,朝著老板要了一瓶啤酒,轉而問何晴空:“要吃點什麼?羊肉串吃不?”
還在想著林默白的何晴空有些心不在焉,隻笑了笑,說:“隨便。”
“老板,來十串羊肉串。”並未察覺到何晴空的異樣,陸宴祺吆喝道,話落後,仿佛想起什麼似的,補充道,“再來一瓶可樂。”
下了單,羊肉串還未上來,啤酒和可樂已經送了過來。
隻見陸宴祺嫻熟地拉開啤酒的易拉環,與何晴空的可樂瓶輕碰後,抬頭猛喝了一大口,而後才笑道:“今晚怎麼那麼好的興致約我出來吃夜宵啊?”
何晴空喝了一口可樂,猶豫著道:“我是有事來找你的。”
聞言,陸宴祺疑惑地打量起他:“你說。”
“是這樣的。”何晴空說道,“宴祺,我知道你周日會參加丁爺爺的壽宴,所以有件事想拜托你。就是,那天,小白很可能也會參加壽宴,我想說,到時你能不能冷靜點,不要衝動用事,不要令小白覺得難堪,好嗎?”
他的語氣已經盡量緩和,但陸宴祺仍是立刻就皺緊了眉頭,沉默不語。
消夜檔口依舊熱鬧著,隻是他們兩人卻被低氣壓籠罩,一個心係林默白,一個卻回憶起傷心往事。
“宴祺……”靜默片刻後,何晴空歎了一口氣,正欲說些什麼時,陸宴祺卻快速地從回憶裏抽身,冷聲道:“我做不到。”
回答裏滿是憤恨,陸宴祺說完,猛然抬起頭,往嘴裏灌了兩大口啤酒。
可,冰冷的十二月底,冰涼的啤酒,都滅不了他心裏的那股火焰。
何晴空雖然不善於察言觀色,但此時此刻陸宴祺明顯露在臉上的憤恨,他又怎麼會感覺不到。隻是,雖然在意他的感受,可何晴空的心卻不停地想起林默白,想起這些年來她一個人飽受怨恨和責備,想起她默默的隱忍和委屈,而心也疼了起來。
於是,張口時,他站在了林默白的立場,勸說道:“宴祺,你別這樣,智柚的死,我們都很難過,但這不是小白的錯,你不應該盲目怪罪在小白身上的……”
“何晴空!”
可他的話還未說完,陸宴祺就摔了啤酒罐,隨即,啤酒濺了一地,他也猛地起身,冷目怒視著何晴空。
何晴空看著失控的他,蹙緊了眉頭,語氣依舊緩和著:“宴祺……”
“你什麼都不必再說了!”仍然沒有給何晴空說話的機會,陸宴祺伸手抓過他的衣領,將他從椅子上拽了起來,一邊吼道,“是林默白害死了智柚,我是永遠不會原諒林默白的!”
咫尺的距離,何晴空可以感受得到陸宴祺的悲憤。
他還想說些什麼,但對白還未組織妥當,陸宴祺就鬆了手,苦澀著淒然一笑,說:“隻是,我想不到的是,晴空你……竟然會站在她那邊。”
話停,他轉身離開,背影裏充滿了失望,以及痛恨。
控訴何晴空的意思已經很明顯,隻是,連陸宴祺自己都沒辦法親口說出“背叛”這個詞。
看著陸宴祺踉蹌的背影,何晴空除了歉疚,便隻感覺無奈。陸宴祺的想法太過極端,他想改變,卻束手無策。
02
周三下午的選修課上,爺爺突然給林默白打了電話,即使手機早已調為震動,但在靜謐的教室裏,手機在木質課桌上震動的聲音仍然顯得十分突兀。
下一秒,林默白手忙腳亂地把它掐斷,同時切斷了以她為焦點的一米之內投過來的好奇目光。
略感尷尬之際,林默白手中的手機屏幕再次亮起,顯示的仍是爺爺的手機號碼。這一次,林默白馬上接了起來,在對方還未開口之前,特意壓低的聲音已經道出了口:“爺爺,我在上課呢,等下我再給你回電……”
隨後,盡管爺爺爽快地掛了電話,可林默白卻再也無心專注在課堂之上了。
爺爺一向都很少主動給她致電,而每次主動致電給她,都必定有要事交代。如此想著,林默白禁不住就胡亂揣測起這通電話的“要事”到底是何事。
一下課,林默白立刻掏出手機,給爺爺回了電話。
“爺爺,您找我有事嗎?”
“丫頭啊,你上完課了?”
“嗯,剛下課呢。”
“哦哦,那這會兒說話方便嗎?”
“方便的,爺爺,您說吧,是不是有什麼要緊事找我?”
“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但也算是重要的事。是這樣的,剛剛呢,我在丁爺爺家跟他聊起過幾天他八十一大壽的事。丫頭啊,你也知道,你丁爺爺大壽的時間是這個星期天,所以,到時你就跟我一同去給他祝壽,知道不?”
“啊?”聞言,林默白瞬間怔住了,舌頭幾乎繞不過來,隻能發出簡單的音節。
此次丁爺爺的壽宴辦得十分隆重,別說親戚,就連所有相熟的鄰裏都邀請了。因自家爺爺與丁爺爺感情甚好,所以也在受邀名單裏,而林默白本是打算一如往年般,將早已準備好的禮物托付給爺爺,讓他參加壽宴時一同送過去以表心意。
可如今,爺爺卻開口要她一同參加壽宴。
想著,她禁不住就皺起了眉頭。
電話那端的爺爺已經從她的語氣詞裏聽出了錯愕之意,緊接著道:“這事是你丁爺爺親口跟我說的,他說好久沒見你了,希望你可以一起參加。”
“爺爺,我……”林默白苦著臉,極為傷腦筋地按了按太陽穴,斟酌著該用什麼合適的詞來婉拒爺爺,可大腦快速翻轉了好幾圈之後,仍是無措地選擇放棄。
“丫頭,丁爺爺是長輩,長輩都開口讓你去了,你還擺架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