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爺爺,我不是那個意思。”聽此,林默白愣了半秒,隨之搖搖頭立即慌張否認。
“那是什麼意思?難道還要你丁爺爺親自過來請你嗎?”
“爺爺,我沒有這意思,我就是……就是……就是怕……”
“丫頭啊,爺爺知道你擔心什麼,我跟你媽媽說了這事了,她一開始也不太讚成讓你去,就怕你到時會聽到什麼閑言閑語,覺得難受。可是,你想想,你丁爺爺看著你長大,對你也是十分寵愛,這次他親口點名邀請你,你怎麼可以不給他這個麵子呢?”一想起適才與丁爺爺的傾談,林爺爺歎了一口氣,有些事是冥冥中注定的,但也隻有他們這群活了大半輩子的“老家夥”,才能看得清明看得透徹。
“可是,我去的話,會讓……他們不高興的。”林默白蹙著眉,緊張地掰弄著手指,隱晦地把心中最為擔心的事道出。
“怎麼著,敢情我孫女是猴子去戲耍逗人樂的?還得去管別人高不高興開不開心樂不樂?”
“爺爺……”未料及自家爺爺這番回複,林默白有些反應不過來,又有些哭笑不得。
“丫頭啊,你每年都牢記你丁爺爺的生日,還貼心地給他送上禮物和祝福,怎麼就不敢像以前那樣親自給他祝壽呢?他可盼著和你見麵呢!”
“我……我至少要顧及一下丁叔叔丁阿姨的……”雖有過一霎的玩笑,但過後林默白依舊掩不住擔憂。
“那你就不顧及你丁爺爺的心情了?”仿佛對於勸說的方式有些不耐煩了,爺爺拋過去一句反問後,也不等林默白反應,就直接給她下命令,“就這麼說定了,你丁爺爺的壽宴訂在家裏附近的鵬園大酒樓,記得不,你們以前老愛在那附近玩耍的那家。下午五點開始入席,到時要麼你就回一趟家跟我一起去,要麼就直接去酒樓,明白不?”
“啊?好吧,我明白。”像是認命了一般,林默白明顯拗不過林爺爺說風就是雨的脾性,無奈地答應下來。
隻是無可奈何地答應之後,林默白的心卻積聚起了烏雲。
而陰鬱的心情,一直持續到周日。
大概是害怕麵對,所以時間愈是接近,她便愈是忐忑不安。
於是,在一整夜無眠後,林默白早早就起床了。許是精神有些恍惚,爬下床梯時,她一不留神就摔了下去。
“嘭”一聲之後,被嚇醒的周詩情連忙探出頭來,本要關心,但見到林默白那狼狽模樣,她不禁就笑了。
“默白,你該不會夢見自己在跳水,然後就……哈哈哈……”
林默白無語,直接拋過去一記白眼後,就起身揉著略帶痛意的部位走向衛生間。然而,沒走兩步,她卻再一次摔跤,隻因被周詩情的拖鞋絆倒。
再次聽到聲響,周詩情又探頭出來,隨即就看見抓住她的床梯的林默白正一臉吃痛地揉著膝蓋。
她禁不住又狂笑起來:“默白,你一大早的是要自殘嗎?哈哈哈!”
林默白咬著牙,鬱悶道:“還不是你,拖鞋都不放好。”
“那也是拖鞋的錯,不關我事啊。”周詩情嬉笑著,一句話就將過錯推給了無辜又不能自辯的拖鞋,但臉上的張狂笑意還是收斂了不少,“你沒事吧?一大早就這麼失魂落魄的,不是失戀了吧?”
“沒有戀過,何來失戀?”林默白歎了一口氣,兀自走向了衛生間。
但,下一秒,周詩情的驚呼就隨之而來:“沒有戀過?什麼意思啊?你和何晴空曖昧了這麼久,居然還沒在一起?他還沒告白嗎?還是你拒絕了他啊?”
一連串的問題如浪湧般襲來,林默白無語,直接關了門,拒絕作答。
有些問題,哪怕她給了答案,周詩情也未必相信。何況,這不是考試,沒有正確的標準答案,懷疑不信亦是情理之中。
更何況,如今提起何晴空,她就想到了丁爺爺的壽宴。
到時,他一定會從那些議論裏知道那段過去的。
如此想著,她的心就更加忐忑了,於是想要逃避的念頭愈加強烈,她甚至想要臨陣退縮,幹脆玩失蹤。
但,當她終於洗漱完畢,爺爺卻打來電話,特意囑咐她不能遲到。爺爺的吩咐,使得林默白隻能強迫自己收起逃跑的念頭,她知道,若她真的缺席,爺爺一定會非常生氣。
於是,不想麵對這一切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拖延時間,仿若晚一分鍾麵對,就能逃過一分鍾的非議。
四年前的那場悲劇之後,雖然她早已經習慣了那些滿是銳刺的議論,但始終都沒辦法麵對丁智柚父母的怪罪,以及陸宴祺與施絮君的怨恨。如今,雖然是受丁爺爺的邀請參加宴會,可她依舊不安,怕觸碰到丁智柚父母的悲傷,怕引起陸宴祺與施絮君反感和厭惡,更怕何晴空知道那段過去後會毫不留情地拋棄自己。
如此胡思亂想著,一直到下午四點,林默白才磨磨蹭蹭地離開了學校。
一路上,她的心始終懸在半空中,腦子裏更擠滿了各種各樣的難堪畫麵。直至抵達酒樓門口,那些畫麵才突然被大片大片的空白吞噬。
林默白深深吸了一口氣,心仍是無法平靜。
驚慌又無措,此時的她一心隻想逃跑,但雙腳似乎不聽心的使喚,隻因著滿腦子的回憶而邁步往前。
那些回憶裏,每一幀都有著丁智柚的笑容,其中最清晰的畫麵便是,她們一起向丁爺爺祝壽的場景。自林默白學會走路之後,每次丁爺爺壽宴,她都必定會和丁智柚一起向丁爺爺祝壽。每一次,她們都會穿一樣的衣服,每次都牽著手,一起拿著禮物,一起說出祝福的話語。林默白還記得,那時候大家都說她和丁智柚簡直就像一對形影不離的雙胞胎,看久了甚至覺得五官都變得相似,都是大眼睛,笑起來都有梨渦盤在嘴角。
可,曾經的形影不離,最終卻隻剩下她一人。
眼淚忽然就迷糊了視線,林默白連忙深呼吸,將意欲奪眶而出的熱淚逼了回去。
恍惚後,待意識回到了現實,林默白已經進了酒樓。
此時,她正無措地杵在二樓大廳的門口處,周遭喧囂著熱鬧著,而她卻格格不入,尤其是,站在門口邊上招待客人的丁智柚父母仿佛沒看見她一般,視而不見的態度連帶著使得丁家其他的親戚擺出一副看好戲的蔑視表情。尷尬之際,林默白想到的便是自家爺爺,可她環顧了四周幾圈,都始終看不見爺爺,隻能無所適從著地呆立著。
“小白,你終於來了?”
正慌亂無措時,一聲熟悉的呼喚穿過窸窸窣窣的閑言閑語,直抵她的世界。林默白循聲望去,刹那間,視線裏仿若有了一束白光,將周遭的一切吞噬,隻餘下一個笑容溫和的何晴空。
她的心忽然就不慌了,隻是脫口而出的呼喚來不及整理情緒,竟夾雜著一絲苦澀的哭音:“晴空……”
“怎麼站在這裏?是不是在找林爺爺啊?”何晴空溫柔的嗓音中混融著一抹難以察覺的歉意,看見她孤立無援地站在這裏,他的心隱隱作痛著。
其實,在拜托丁爺爺邀請林默白參加壽宴時,他也曾想象過她的孤立無援,因此,在入席之後他就一直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即使是在與陸宴祺、施絮君聊著天,也始終緊盯著大廳的入口處,就怕自己稍不注意會與林默白錯過。在看到林默白的那一刻,他便騰地一下站起來,本想第一時間抵達她的身邊,卻沒想到坐在身邊的施絮君疑惑地拉著他,耽誤了些許時間。
可這短暫的幾分鍾,對林默白而言,應是漫長得宛如一個世紀吧。
如此想著,他看著她的溫柔眼神裏又添了幾分憐惜。
“嗯,你知道他在哪裏嗎?”已經迅速整理好情緒,林默白淺露微笑,佯作淡定地問道。
“林爺爺在最前麵,不過我這邊也給你留了位子,不如你跟我一起坐好了。”
“不用……”
“不要拒絕了,你看,林爺爺他們那一桌全都是老人家,你過去與他們一同吃飯,會覺得拘束的,還不如跟著我,起碼我能陪你聊天啊。”
林默白本還想拒絕,但順著何晴空所指的方向,她便看到前排的某一桌,自家爺爺正與何晴空的外公談笑風生著,而那一桌確實全是丁爺爺的好友們。
於是,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林默白接受了何晴空的好意:“那……那我就和你一起吧。”
說話時抬了頭,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何晴空來到自己身邊開始,他就仗著自己的身高優勢,為她抵擋了所有冷漠、厭惡和鄙視的目光。
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就像隨風飄絮的蒲公英,落在了他的身邊,便隻想在此紮根。
與他重逢之後,他給予的感動,從來不少,但,內心萌生而出的留戀和依賴,也隻有在這一刻才無比清晰。
可,也許是何晴空的溫柔太過暖心,所以林默白一時想不起來,與之同坐,便等同於與陸宴祺、施絮君同桌。
於是,當何晴空領著林默白讓她坐在自己身旁時,陸宴祺突如其來的怒吼便在喧囂的大廳中勃然而起——
“何晴空,你這是什麼意思?”
聞聲,林默白當即渾身一顫,慌張地站了起來。
而何晴空卻不慌不忙地伸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似在安慰,一下子就安定了她的慌張。雖然對於陸宴祺的怒吼何晴空也有些詫異,但隨即也迅速想起他盛怒的緣由,於是態度溫和地笑著解釋道:“安排小白坐我們這裏很合情合理啊。”
“見鬼的合情合理!我直接挑明,這裏有她沒我!”陸宴祺一字一句強調著,聲調迅速向上拔高,眼眸裏的怒意顯然已經蓄勢待發。
“宴祺,你冷靜點,別這麼幼稚好嗎?難道你想破壞丁爺爺的壽宴嗎?”何晴空身子一側,就擋住陸宴祺朝著林默白掃射而來的恨意。
在何晴空和善的提醒之下,陸宴祺才尋回了一絲理智,可縱使盡量壓低了聲線,怒氣卻未消減一分:“哼,幼稚?何晴空,你回來才多久時間?什麼時候與她這般要好了?”
他的意有所指,何晴空聽得明白,卻不以為意,隻是笑著回答:“宴祺,我們變得這般要好是在什麼時候,你會不知道?”
陸宴祺一愣,然後才理解何晴空所說的“我們”涵蓋了自己,正想反駁嗬斥,前頭的主桌卻傳來了一陣陣吆喝聲和鼓掌聲,壽宴開始了。
礙於是丁智柚爺爺的大壽日子,陸宴祺攥緊拳頭,按捺住滿腔怒火,偏過頭沉默不語。
見狀,林默白才稍微放鬆了下來,長籲了一口氣,接著便看到何晴空一邊衝著自己微笑一邊給自己夾菜。因有些尷尬無措,所以她絲毫沒有注意到坐在另外一邊的施絮君。自從她入座後,施絮君臉上便凝固著難過與不解,而見何晴空對她百般照顧,她的心更是難受,於是看她的眼神裏不自覺地就有了更深更濃的恨意。
不僅僅是施絮君,將兩人親密無間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裏,陸宴祺更是咬牙切齒起來。
於是,在宴會進行到一半時,忍無可忍的陸宴祺終於起身。隻見他拿起一杯紅酒,兀自來到主桌後,敬了丁爺爺一杯,為丁爺爺祝壽之後,便轉身毅然地離開。
現場的氣氛一度陷入尷尬,稍瞬過後,周圍的人便按捺不住議論起來,於是,那些刻薄的暗諷鑽入耳道時,林默白也感覺到了聚集在自己身上的鄙夷目光。
有人說她不要臉,有人說她惡毒,也有人說她是故意來刺激丁父丁母。
每一個詞,都如刺,深深地紮在了林默白的心上,心難受得似乎每一次跳動都會刺痛一下。可她卻默然承受著這一切的責罵,因為她覺得確實是自己罪有應得。
隻是,將她的悲傷和委屈看在了眼裏,何晴空不得不去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