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嗬嗬……當年如果不是她,柚柚不會那麼晚還沒回家,也不會出現在那個地方,更不會死,你現在跟我說跟她沒關係?你真說得出口啊!”陸宴祺一把抓住何晴空的衣襟,心中不禁感到唏噓,怒火也因何晴空站在林默白這一邊而在內心洶湧翻滾著。
“宴祺,意外之所以為意外,就是大家都沒有意想到啊!真有‘如果’的話,當年的柚柚就不會死了。”
“住口!何晴空,想不到你竟會說出這麼無情的話,我看錯你了!沒想到……沒想到,我們十幾年的兄弟感情竟抵不過一個林默白!”
“我……”
看到陸宴祺露出悲痛不已的神情,何晴空一時語滯。
可,正當他想上前安慰陸宴祺時,卻猛然打了一個激靈,他這才意識到,一直被他藏在身後的林默白正將他與陸宴祺之間的對話一字不漏地全聽進去了。
於是,他立即轉過身,微微彎下腰,看向一直低著頭沉默著的林默白。
因著校園裏明亮的燈光,即使額發在林默白臉上投下了一片陰影,但何晴空仍是看到她兩行幾近透明的淚痕。
“小白,你怎麼了?”
詫異之餘,何晴空的手隨之跟上,意欲為她拭淚。
但林默白卻往後退了一步,拒絕了他的好意,也拉開了距離。
“你,你早就知道了?”
“我……”
“我問你,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
“小白,你聽我說……”
“你早就知道柚柚已經去世了,你也早就知道是我害死柚柚的,對嗎?你……你……你為什麼要瞞著我?你為什麼……為什麼要故意假裝不知道?”
見林默白搖著頭一路往後退,投向何晴空的眼神中全是恐懼和受傷,何晴空焦急慌亂地出口解釋:“小白,我不是故意隱瞞你的,我……我一直覺得,智柚的事不能……”
可,不管他說了什麼,林默白始終搖晃著腦袋,拒絕收聽。而後,再緩緩後退了幾步之後,接受不了現實的她更是捂住臉,轉身奮力逃離。
“小白——”
看著她跑開,何晴空內心裏集聚著的不安頃刻間就隨著呼喚傾盡而出,下一秒,他邁開腳步,朝著林默白逃離的方向追隨而去。
身後,被遺留下的周詩情也隨之邁開腳步,但卻在往前兩步之後驟然停下。
她忽然想到,縱使她跟上了,也於事無補。一無所知的她,可能隻會妨礙到他們。或許,在這個時候,就林默白的身邊,就隻能安置一個專屬於何晴空的位置。
於是,她歎了一口氣,隨之想起了身後的陸宴祺。
轉身瞪向陸宴祺的時候,周詩情忽地想起來,這家夥不是之前那個對林默白“發狠怒罵”的男生嗎?
想到這裏,周詩情蔑視地哼了一聲:很好,新仇舊恨一起算!
隨即,她邁步向前,用充斥著鄙夷的聲音揶揄道:“嘖嘖嘖,古人說的‘衣冠禽獸’,今晚還真是有幸碰上了!幸會幸會!”
“你……”
“我?我怎麼了啊?禽獸要打人嗎?禽獸!”
“不可理喻!”
突然被這陌生的女生羞辱了一番,陸宴祺惱怒不已,但見她眼中一股咄咄逼人的氣焰,他便決定不與她一般見識,於是,狠狠瞪了她一眼後便匆匆離開。
03
夜晚的校園,即使燈光明亮璀璨,卻依舊人跡稀少,尤其是十點過後。縱然有燈火照耀都免不了靜寂,就勿論那些沒有燈火相陪的小角落了。
但偏偏,漫無目的地往前奔跑著的林默白,此時正好就跑進了幾近後山的小公園裏。
這小公園,白天裏也鮮少人煙,總被好事的學長學姐拿來作為恐怖傳言的素材。
林默白從來沒有想過,在F大的四年裏,有一天夜晚自己會獨身來到這裏。因而,在意識到自己闖入禁忌之地時,她的心立刻就被名為恐懼的猛獸啃噬著。
在這空寂的時空裏,沒有燈火,沒有星光,空氣之中,僅有寒氣與黑暗彌漫。
頓足在這暗黑之中,林默白禁不住渾身發抖,此時,腦子裏滿是渾濁的糨糊,似乎連逃跑的念頭都無法掙脫渾濁,與意識接軌。
而,正當她驚惶無措時,後麵緊隨的男生終於追上並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裏。
隨即,恍惚回過神來的林默白便聽到了空氣中淺淺的喘息聲,那是屬於何晴空的。
而意識到身後的人是何晴空時,她慌亂的心瞬間就安定了下去。
隻是,一秒之後,她便記起了片刻前的那一幕,緊接著,她便失了控似的,用力掙紮起來。
“何晴空,放開!”
恐懼像一團團濃墨般的煙霧,把她的世界堵得漆黑,泄不出一絲的光。驚慌失措的林默白顫抖著身體,第一次大聲地對著何晴空咆哮著。
這裏的空寂黑暗使得她不安惶恐,可,知道丁智柚已經離世了的何晴空更讓她止不住地覺得恐懼。
“小白,冷靜點聽我說!”
“你也是要來責罵我的嗎?我不想聽!你讓我走,我不想聽!”
“小白,你冷靜點,聽我說好不好?如果我跟他們一個樣,我今天不會出現在這裏啊!小白,冷靜一點,聽一下我的解釋,好不好?”
幾近哀求的話語迅疾躥入了林默白的耳朵裏,讓疲憊的她終於放棄了徒勞的掙紮,一聲不吭地把眼睛閉上。
然而,由上往下傳來的淺淡的喘息聲以及一下一下節奏分明的心跳聲,雖然撫慰著自己,卻仍讓她忍不住猜想著害怕著:她的醜陋和不堪是不是要被揭開了?她僅存的一絲平常的幸福,是不是也快要煙消雲散了?
她想著,禁不住就屏住了呼吸。
“小白,對不起,我確實對你有所隱瞞,但我不是故意的,更沒有任何的惡意。”深吸了一口氣,何晴空娓娓道來,“確切地說,我是在宴祺生日當天知道柚柚離世的。我承認,主動接近你是我的計謀,我也是故意表現出對柚柚的事一無所知的樣子,可這些,隻是不想讓你覺得有壓力而已。我那時的目的,也真的是想和你重新成為朋友,就像剛才我和宴祺說的那般,我自始至終都認為柚柚的離世是一次意外,不能怪罪在你的身上。我希望你可以依賴我,我們是改變不了別人的想法,但,我向你承諾,我何晴空一直都會站在你這邊,支持你,陪伴你,成為你的力量!小白,我確定也十分肯定,柚柚她也希望你能獲得幸福!”
“不會的!柚柚不會希望我幸福的,柚柚她恨死我了!”
何晴空的話確實令她覺得感動,但最後那一句卻令她在一瞬間想起如鬼魅般來向自己討命的丁智柚,於是,她猛然就從何晴空的懷裏掙脫出來。
“你不知道,從柚柚去世之後,我一直原諒不了我自己!都怪我!是我太膽小,我害怕得不敢現身,我不敢出來救她,我明明是聽得到她在求救的,我知道她在等待我出來救她的!可……可我沒有……我沒有出來救她!我沒有!”
她的眼睛裏漲滿了悲傷的白霧,不過刹那,便凝結成水珠,緩緩地淌了出來。
可聽著她哆嗦著聲音回憶起那段封塵已久的恐怖記憶,何晴空的心不住地刺疼起來:“小白,別說了別說了……”
他不忍心讓她一個人沉淪在那黑暗又恐怖的記憶裏,更無法接受這種看著她悲痛欲絕卻無能為力的無奈感。
可,狠心揭開了傷疤之後,林默白已經陷入了無盡的難過與自責中,情緒也麵臨失控,即使渾身顫抖不停,聲音卻始終未斷:“宴祺說得對,我是害死柚柚的罪魁禍首!我記得是我拖拉著不肯回家,柚柚留下來是為了……她是為了陪我啊!為什麼死的人卻是她?我才是該死的那個,柚柚那麼好那麼善良,嗚嗚……為什麼?為什麼死的那個人不是我?嗚嗚……”
一句一句,她撕心裂肺的自責,落在他的心上,卻宛如尖刀,狠狠剜著。
刺痛難忍,就連眼睛都在隱隱作痛著,下一秒,何晴空伸手過去,再一次將崩潰不已的林默白擁抱在懷裏,安慰著:“小白,我不許你這樣說,聽到沒有?我不許你這樣說!生死有命,那是屬於柚柚的劫數,並不是你的錯。你不能自私地想著去死,你得想想林爺爺,想想林叔叔林阿姨,想想你所有的家人朋友,想想我,大家都不願看到你這樣,你否定了自己,就是否定了所有愛著你的人!小白,忘記那段過去,好嗎?過去本就應該讓它慢慢過去的,我們的一生本就短暫,不該讓過去成為我們的羈絆的。何況,活著是一件幸福的事,它不是罪過,你應該要感恩,而不是毀滅自己。”
“我……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無法原諒自己!嗚嗚……”
“可以的!有我在,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我不行,我做不到,我忘記不了當時柚柚那個絕望的眼神,我永遠忘記不了……”
“小白,你聽我說,你可以的,你可以忘記的!我會陪在你身邊,我會陪著你將那段過去忘記的!有我在,有我陪著,你一定可以幸福的……”
話落,仿佛想讓口中的話語一字一句傳達到林默白的心裏,何晴空緊緊地擁著她,讓她感受著他的溫暖,聽著他的心跳聲,仿若如此,那個被黑暗吞沒了的她的世界,能夠重新獲得柔光的照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