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林默白!提前交卷了不起啊!你居然不告而別!不是說好一起吃韓式料理的嗎?不是說明天才回家嗎?”
接到周詩情電話時,林默白正在公車上。
彼時,公車上乘客不多,但周詩情暴躁的怒吼直接就將全車乘客的目光都聚在了林默白的身上。於是,林默白當即就窘紅了臉,隨之更偏頭靠向窗邊,一邊拿手半遮住嘴巴,一邊低聲解釋道:“抱歉呢,詩情,那個,我開學之後再陪你吃吧。”
其實林默白是意外聽到了周詩情與何晴空通電話,得知周詩情與自己約定好的飯局裏還有何晴空的存在,於是一聲不響地就離開了。
她還是沒辦法麵對何晴空的憐憫,她想要的愛情,是無關憐憫的。
“不行!”聽到她的解釋以及推遲飯局的要求,那端的周詩情立刻拒絕,“你馬上坐車回來!”
“呃……”聽到周詩情氣急敗壞的命令,林默白有些不知所措,而此時耳邊卻傳來了“嘟”一聲,她莫名拿下手機,便看見屏幕上的提醒,隨之,找到救命稻草的她立馬朝著電話裏頭的周詩情說,“詩情,我手機沒電了,那個,你回老家路途遙遠,路上要小心,一路順風哦!我們開學見吧……”
“再見”二字還未說出,手機已經自動關機。
林默白長出了一口氣,無奈地扯了扯嘴角。隨後,想象著周詩情因撥不通電話而暴跳如雷的模樣,她禁不住便有了歉意,蹙眉輕歎。原本想著回家之後再給周詩情發信息解釋,但轉念,逃避的心思一起,她便想借著手機斷電而斷絕了與外界的一切聯係,尤其是何晴空。
想起那一日何晴空的告白,心仍是止不住泛起層層漣漪。
可是,那層層漣漪裏,驚喜隻是一霎,隨即便是無盡的惆悵。
……
然而,林默白卻沒有想到,無法聯係到她的何晴空竟然會到林家親自拜訪。
這天午後,她正在房間裏畫畫,忽然就聽見了敲門聲,隨即林媽媽便開了房門,探頭進來,說:“丫頭啊,晴空來了。”
林默白聞言,當即一怔,心怦怦直跳,但晃過神後卻故意別過臉,回一句:“不見。”
隻見她視線落在畫板上後,手指也開始緩緩移動著,這一臉刻意為之的淡漠,林媽媽一眼便看穿了。但,看穿卻沒有揭穿,隻見她輕歎了一口氣,便退身出去,合上門離開。
而門合上之後,林默白就忍不住將目光移了過去,落在淺啡色的房門上。
明明看不見門外的場景,可她的眼睛卻定定的,好似這一眼能夠穿過房門,直落在何晴空身上。
與此同時,房間裏靜謐得很,連她的呼吸都極為輕淺,小心翼翼得仿佛呼吸的頻率一快,就聽不見房外何晴空的聲音。
可事實上,即使她屏住呼吸,也隻能聽得到斷斷續續的字和詞。
組不成句子,猜不透他的心思,但隔著一扇門,她的心卻始終久久不能平靜。
也不僅僅隻是她,在房外的何晴空亦是如此,即便在與林媽媽他們聊著天,但心卻掛念著房內的林默白。
隻是,牽掛在心頭的思念,最終仍是被辜負,直至道別離開時,何晴空還是沒有見到林默白。
可是他並沒有就此放棄,雖然並不勉強她出來,也不衝動闖入她的閨房,但之後,接連著好幾天,他都會來林家拜訪。日複一日,何晴空不僅常常陪著林爺爺下棋,也幫著林媽媽做家務,有時候還會留在林家吃飯。雖然長達一個星期的拜訪之中,他都沒有見到林默白,但這樣同處於一個屋子裏,也算作另一種陪伴,他也篤定,隻要堅持下去,就能打動林默白。
隻是,何晴空沒有想到的是,他一心想要打動林默白,最終卻打動了林默白的家人。
於是,在何晴空的再一次拜訪之中,林媽媽主動談起了林默白的情況。
“智柚的離開,對默白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打擊。”廚房裏,林媽媽放下了正在擦拭著的碗筷,歎了一口氣,說,“一直以來,她都沒辦法走出那段過去,一直都活在自責裏。她所承受的太多太重了,可是,我們卻什麼都幫不到她,隻能看著她假裝堅強,在我們麵前強顏歡笑……”
林媽媽說著,便想起意外發生的最初,林默白所經曆的痛苦。
雖然已經過去四年了,但作為母親,每一次想到林默白崩潰不已的號啕大哭,她便無比心疼,於是眼淚禁不住就迷蒙了視線。
尤其是,林默白一整夜不見蹤影之後,她在警局裏見到她的那一幕。
每一次想起,她都心如刀割般難受。
她記得,那一天她揣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抵達警局後,就在警察的帶領下看到了林默白,彼時的林默白臉色蒼白,神情恍惚,渾身顫抖著窩在角落裏。看見她此番模樣,林媽媽心疼不已,當即就撲上去抱住她,可是受驚之後的林默白像是連自己的媽媽都不認得,在她的懷裏掙紮著哭喊著。一聲聲驚慌恐懼的“不要”,成了林媽媽心中的最痛。
沉默之間,何晴空似乎是察覺到林媽媽語氣裏的哽咽,於是連忙輕輕拍著林媽媽的後背,安撫道:“阿姨,你別擔心,我一定會幫助小白走出過去走出悲痛的。”
“我知道,你一定會的。”林媽媽吸了吸氣,將悲傷收拾妥當後,輕輕莞爾。
“其實,阿姨,你有沒有聽小白講過……”下意識地問起了那段曾經,但隨即,何晴空看向林媽媽,因顧及到她的傷感,話突然就中斷了。
隻有知道那段曾經,才能更好地幫助林默白,但他也知道,這不是個輕鬆的話題。
雖然早已經從外公口中得知整個事件,可外公畢竟是旁觀者,沒有聽過林默白的口供,更沒有親臨現場,對於當年發生的意外,也隻是略知一二而已。因此,對於當年意外的詳情,除了林默白,最清楚的應當就是林媽媽了。
“你想問那天意外的詳細情況吧?”察覺到何晴空的欲言又止,林媽媽深呼吸,然後坦白道,“其實,我們也很想知道那天意外的詳情。雖然意外發生那天,我家丫頭是和智柚在一起,更是現場的唯一目擊證人,但,但她在那天之後,就出現了短暫性的失憶。”
“短暫性失憶?”
“嗯,醫生說,因為對當天發生的事情過度害怕和悲傷,於是她的大腦下意識地選擇抹滅那段記憶。意外後,她在醫院休養了足足兩個月的時間,每天都會做噩夢,說是夢見智柚,但每次醒來後她都記不得夢境裏的一切。醫生說,這很可能是被她潛意識抹去的記憶片段,因為她潛意識裏想要忘記,但卻因打擊太大忘不了,所以記憶會變成夢境,又因為她潛意識裏不想記得,所以夢醒後也會不記得夢裏看到的一切。”
“小白當時一定很痛苦吧……”
“是啊,她每天哭哭鬧鬧,情緒反反複複,根本沒辦法安定下來。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那場意外發生之後,默白就患上了嚴重的黑暗恐懼症和幽閉恐懼症,她沒辦法在黑暗的環境裏停留,就連晚上睡覺都必須亮著燈。”
“黑暗恐懼症……幽閉恐懼症……”
“嗯,她在醫院休養了兩個月,情況好轉了才回到家裏,回到學校。但,因為她短暫性失憶,記不得智柚被殺害的過程,也認不出凶手,隻知道自己當時沒有挺身而出去救智柚,所以……所以回來之後,沒有得到好友們的關心安慰,還被好友們責怪……”
聽了林媽媽的話,何晴空禁不住就握緊了拳頭。
所謂的好友,他立刻就想到陸宴祺與施絮君。他無法想象,那段時間裏林默白的痛不欲生,於是,內心裏因兩位好友的盲目指責而萌生的憤恨也更為強烈了。
“其實,一開始我並不希望她和你們接觸。”而林媽媽並未察覺到何晴空的惱怒,仍在絮絮不休地說著,“但是,不管我們怎麼反對,默白還是執意報考了F大,隻因為宴祺和絮君兩個孩子都報考了那所大學。她始終是想要挽回那段友情的,但……”
“她一直都很在意他們的。”何晴空深呼吸,將濃烈的怒火掩下。
“是啊。”林媽媽歎息,“以前你們五個真的很要好,沒想到……”
“以後也一定可以像以前那樣的。”感受得到林媽媽語氣之中的無奈與傷感,何晴空篤定道,隨即,他想起什麼似的,朝著她一臉認真地道,“阿姨,有件事我想跟你坦白。”
“嗯?”林媽媽被他臉上的嚴肅所震懾,禁不住抿嘴看向他。
“我喜歡小白。”
“什麼?”
“是真的,我是真心喜歡小白的,我想和她在一起,我想給她幸福快樂溫馨美好的日子。所以,阿姨,我很希望你能幫我一把。”
02
與林媽媽的一番詳談之後,何晴空一直在想,若是四年前,他沒有離開,一切是否就會不一樣。他也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的事”,隻是,心疼著林默白的他卻禁不住一而再地想象著那些如果。
許久之後,因心不在焉而在棋盤上頻頻失手於林爺爺的他終於起身告別。
離開前,他一如之前那般,來到了林默白的房門外。
抬手敲門後,仍然是那一句:“小白,我回去了……”
他想說的,永不止這一句,但,這些天都等了,也不在乎再等多一天。因為,有些話,他隻想說給她一個人聽,她懷疑也好,她拒絕也罷,他隻想麵對麵,將積儲在心裏的所有思慕統統溫柔傾訴。
當他溫柔的聲音慢慢地飄進了房間以後,正揮灑著畫筆的林默白兀地就停下了動作。
一扇厚實的房門,從來都沒能阻擋過她的思念。
他輕淺的一句話,問好或是辭別,都輕易就能牽動她所有的神經。
即使一直以來,她都沒有給予他任何回應,冷漠得有些不近人情,可,每一次,她的心都止不住地怦怦亂跳,腦子裏也滿是他的臉。那些情難自控的想念,從沒有因為她的壓抑而減免半分,反而像是倔強生長的雜草,她愈是壓抑,它們便愈加張狂。
想著,林默白閉上眼猛地甩了甩腦袋,好似要將滿腦子的何晴空統統清空,重新專注在畫稿上。
但,睜眼的那一刻,畫稿上的實物素描中卻隱隱約約出現了何晴空的臉。
於是,林默白就這樣再一次失了神。
直至何晴空的腳步聲響起又慢慢遠去,林默白才輕輕舒了一口氣,再次搖搖腦袋,讓畫筆輕輕地在畫稿上移動。
離開了林家之後,站在小區樓下,何晴空默然頓足,抬頭看向某一扇窗。
那是林默白房間的窗口。而此時,窗口被窗簾覆著,他所希冀的身影並沒有出現在他依依不舍的視線裏。
然後,失落地歎了一口氣後,何晴空走出了小區。
彼時正臨近春節,街道上到處彌漫著喜慶歡悅的氣息,各種大紅色的擺飾品,各種歡慶新年的歌曲,衝刷了冬日那抹寒冷蕭瑟的冷意。
然而,一路上,何晴空卻沒能在這些喜慶的氛圍裏展露一絲笑意。
隻見他始終蹙著眉,神情凝重,似乎心思還落在了林家,落在了林默白的房門口。
“晴空!”
直至聽到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何晴空才恍然回過神來,而後聞聲轉過頭,便看見了施絮君。小小的訝異後,他自然地揚起和煦的笑容,應道:“真巧啊,絮君。”
確實是巧,也因為他口中的這個“巧”字,施絮君露出了盈盈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