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晴天霹靂(1 / 2)

我隻有一個迫切的感覺:無論如何不能讓這件事發生。如果那女人就在眼前,伏在鐵闌幹上,我必定把她從陽台上推下去,一了百了。

——張愛玲

黃逸梵出走法國的那段日子,張愛玲雖萬事懶懶的,但心情尚可,跟父親談談文學,沒事去姑姑家聊聊天,看著各色美麗朋友進進出出。

她以為日子還是一如既往地這樣過下去,直到一個晴天霹靂打過來她才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的痛楚。——父親要再婚了。消息是她的姑姑張茂淵那裏的,整日與父親生活在一起,卻不是他直接告訴她,也許心內多少有點歉然?

羞於出口。中國的父母總是這樣的,在麵對再婚這樣的事情時,在喜悅之餘總參雜著惶恐不安,生怕麵對兒女時的尷尬。——要是反對怎麼辦?

“我隻有一個迫切的感覺:無論如何不能讓這件事發生。如果那女人就在眼前,伏在鐵闌幹上,我必定把她從陽台上推下去,一了百了。”張愛玲這樣說道。她的心裏劇烈的鬥爭,盡管知道這鬥爭都是徒勞。

平靜的湖水投入一塊巨石,一聲巨響之後,犯渾的水,不清不楚萬事敷衍不敢較真,將是以後生活的原則。她不能要求年紀輕輕的父親一直不娶,她沒有那個膽量也沒有那個資格。

向來隻醉心文學的張誌沂不知怎麼鬼迷心竅跟著一個兄弟跑金融市場,情場失意的他賺了一筆錢,這使得他立刻成為別人家東床快婿的人選。幫他介紹女人的便是這位兄弟,在小說裏張愛玲稱他為五伯父。

正是在他人生唯一春風得意的當口,孫用蕃出現了。孫家也是當年的名門望族,父親在北洋政府做過總理,兒女親家裏既有李鴻章的後人,還有郵政大臣盛宣懷的後人,袁世凱的後人,不一而足。全是顯赫家世。

對於當年的張誌沂來說,孫用蕃顯然是下嫁了。

孫用蕃這樣“委曲求全”不是沒有原因的。她抽鴉片,跟徐誌摩的夫人陸小曼是好友,當年人稱芙蓉仙子。她的父親雖顯赫,但母親是個不得誌的姨太太,家裏姊妹眾多,連男帶女二三十個。

年輕的時候跟自己的表哥好了一陣子,家裏死活不同意,嫌那男人家窮。倒像是《紅樓夢》裏迎春的大丫頭司棋的命運,跟表哥相愛家人反對,末了沒有別的法子解決難題,唯有一死。

孫用蕃也是這樣的想法。她跟心頭所愛相約吞鴉片自殺,她倒是吞下去了,可男人害怕了,於是趕緊給孫家打了電話,要他們到旅館將她接了回去。她沒死成,被父親囚禁了起來。——日後她那樣對待張愛玲,想想隻覺得不寒而栗。女人何苦為難女人?但偏偏有些女人就是這樣的不可理喻。自己受過的罪必定讓別人也親自嚐過了,那才算痛快。

她為了愛情失了身,又差點丟了命,遇見張誌沂的時候已經是個半死的女人,一個對生活了無生趣的老姑娘,三十多歲了還沒嫁出去。別人知道根底的都不願意要這樣一個“殘花敗柳”,隻有張誌沂不介意。他跟妹妹張茂淵說:“我知道她從前的事,我不介意。我自己也不是一張白紙。”倒是一副大丈夫的坦蕩胸懷。

結婚的日子說來就來。如今的我們已經無法想象張愛玲當時的心情,她躲不過,跟著弟弟一起打扮一番像個木偶般參加父親的婚禮。親友在關注新娘子的同時,必定都替這對十來歲的姐弟倆捏了一把汗。讀了那麼多關於後母怎樣心狠虐待前人留下的孩子的書,想不到有一天這樣的事情竟然落到自己的頭上。

等著被人戲耍的猴子,沒有選擇。若是能夠逃走,她該多麼歡欣?然而,隻是幻想,像五彩繽紛的肥皂泡,不用風吹自會破滅。

婚禮竟然是西式的。張愛玲曾這樣“諷刺”了她的父親——世紀交換的年代出生的中國人常被說成是穀子,在磨坊裏碾壓,被東西雙方拉扯。榆溪(張誌沂)卻不然,為了他自己的便利,時而守舊時而摩登,也樂於購買舶來品。他的書桌有一尊拿破侖石像,也能援引叔本華對女人的評論。講究養生,每天喝牛奶,煮得沸騰騰的。還愛買汽車,換過一輛又一輛。教育子女倒相信中國的故事,也比較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