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傍晚,鐵鎖站在我家大門口向我招手,我趕緊把碗裏的飯一胡嚕地塞進嘴裏,邊吞咽邊朝院子外麵跑。
“聽說了沒?下個月就報名驗兵了,你去是不去?”鐵鎖問我。
“哪個不去?!你跟我一起去鄉裏報名。”我回答。
可是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當啥子兵嘛,你驗不上的。還是老老實實地把田裏的莊稼收幹淨,就跟上你二舅舅去武漢建築工地上打工。”父親聽說我要去當兵,先是當頭潑了我一盆冷水。
“不驗怎麼就知道驗不上?”我執拗地說。
“還是讓大進去試試吧,這孩子的運氣也許比你好。”母親衝著父親說。
父親沒再說什麼,可是後來的日子裏總是悶悶不樂的。
8。到鄉裏體檢的前一天晚上,母親燒了一鍋熱水讓我擦擦身子,說是幹幹淨淨的才能叫醫生喜歡。
第二天天還沒大亮,我就蹬著自行車馱著鐵鎖去鄉衛生院接受應征公民體格檢查。
那是我長到十八歲第一次進醫院,到處是白花花的牆壁白花花的人,還有那濃濃的藥水味兒,讓我感到渾身上下不自在。
體檢過程中,我們一群大小夥子被一個年輕的女護士呼來喚去。那個女護士穿著一件白大褂兒,用一個口罩捂著臉,所以我壓根兒就不知道她長得什麼樣子,是俊還是醜,是胖還是瘦,隻記得她有一付非常嚴肅的眼神和一口尖利的嗓音。她引著我們一會兒量身高量體重測血壓,一會兒抽血驗糞還驗尿,又是內科又是外科又是五官科,每個人的名字不知道被她叫了多少遍了。
謝天謝地,折騰了一天總算裏外查了個透徹,本該高高興興地往家趕,可是鐵鎖像隻泄了氣的皮球怎麼也打不起精神,因為他在左手臂上紋了一條小青龍圖樣,醫生說麵積太大又是在裸露部位參軍肯定不合格。鐵鎖那個才叫後悔呀,悔得恨不得用頭去撞牆。我也真是替他可惜,他的身體那麼強壯,要不是有這點小瑕疵,體檢合格絕不會有問題。
9。我硬是搞不懂我做啥子會有這份好運氣呢,才在田裏隻幹了一年多的農活,就順利驗上了兵。
那天,村主任趙三伯說鄉裏來電話了,讓我趕緊到鄉武裝部去領入伍通知書。
從鄉裏回村後,我興衝衝地一直跑回家裏,正在編籮筐的父親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計騰地站了起來,一把從我手裏奪過通知書仔細打量。那一刻,我看到他的全身都在微微地抖動,眼淚在眼眶裏打著轉轉。當時,我父親剛剛四十八歲,因為常年在田裏勞作,風吹日曬的,使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老一些。
父親對我說:“兒子,你趕上好政策好時候了!”轉過身去他抬起了頭,“祖宗先人哪,我的兒子要去當兵啦!”
父親為啥子這麼激動呢?我一下子也懵了。
也就是在那一天,母親才跟我說,父親年輕的時候身強力壯而且儀表堂堂,可是從十八歲到二十歲連續三年驗兵都沒驗上,問題不是出在身體上,而是因為我爺爺曾經被抓壯丁當了一年多的白狗子兵,所以回回政審過不了關。雖然這事已經時過境遷,但終究成了父親內心裏深深的傷痛。
我能當上兵在我們這個家來說,那就是天大的好事,父親沒有半點猶豫就把那頭半大的豬殺了,把趙三伯等村幹部和親朋好友請來家裏喝酒慶賀。
我們家還從來沒有像那天那樣喜慶熱鬧過,因為母親眼睛看不清東西,我的三姑特意從幾十裏外回到娘家幫忙,鄰裏幾個年輕的嬸嬸和嫂子也都一起在我家的灶間嘻嘻哈哈地忙活著。
父親酒喝得是真高興啊,臉上泛著亮亮的紅光,額頭上的皺紋也好像也平複了許多,年輕時當兵衛國的願望如今在兒子身上實現了,這讓他怎麼能不喜出望外呢。
10。在我離開家鄉的前一天,父親悄悄地在我的軍裝口袋裏放進了500元錢,他捏了捏我的肩膀,隻說了到部隊上要好好幹。我知道,家裏攢下這點錢那可是多麼不容易啊,臨行前,我又悄悄地把錢塞在了母親的枕頭底下。
離開家鄉的那天走得很急,鐵鎖一大早就來我家了,他是要一直把我送到鄉裏武裝部集合上車。
在堂屋裏的桌子上母親擺好了飯菜,就和父親、妹妹一起看著我和鐵鎖吃了飯。鐵鎖起身把我的行李放在自行車上,推起車走在前頭。
“爸,媽,我走嘍,你們都不要送。”我說著就邁出了家門。
現在也記不清楚啦,我當時跟在鐵鎖的身後,有沒有回頭再看一眼我們的村子。家裏信上說,村子現在已經變了許多,新房子多了,道路也寬了。可是說歸說,隻有眼見才能為實。現如今在我的印象裏,家鄉的那個村子清清晰晰的還是原來那個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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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