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多鍾,宋梓南得到紀委喬書記的報告,找到失蹤的雷半伍了。
“他說這兩天他去哪兒了嗎?”宋梓南問。
“他說他哪兒也沒去。”
“那怎麼會找不到他呢?”
“他說他是開著車走的。走到體育場那兒,心慌得不行,怎麼也沒法走了。他是個聰明人,當然知道躲是躲不長久的。與其這麼躲出去,最後被抓回來,從重懲處,不如主動回來,把事情弄弄清楚後,還可以爭取一個主動投案自首,從輕發落的結果。所以,一進門,他就跟竹筒裏倒豆子似的,‘嘩嘩嘩’地說了個一溜夠。不少事情都是我們原先沒掌握的。最可氣的是,他從個別人那兒得了點油水,就向他們透露了不少我們內部絕密的經濟情報和黨內的政治生活情況。甚至把我們一些沒有公開或不能公開的絕密文件也拿來跟這些人做了交易。現在怎麼辦?”
“你的意見呢?”
“根據我們已經掌握的和他自己交代的東西,我看對他實行雙規,應該是沒問題的。”
“他人現在在哪兒?沒讓他回家吧?”
“當然不會再讓他回家了。我找了個比較安全的地方,請他暫且去那兒‘休息’一下。”
“有人跟著吧?”
“放心,肯定是有人跟著,‘保護’著這位兄弟的。”
“馬上給省委和省紀委報告一下這情況。同時你準備一個簡單明了的材料,提交市委常委會討論。”
“你準備什麼時候開這個常委會?”
“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
“對,盡快拿到常委會上去做個正式決定。給你一個小時準備材料。別搞複雜了。實際上也就是給常委會一個請求雙規這個‘雷半伍同誌’的報告。有些情況你在會上可以口頭介紹一下。”
“好的。”最後喬書記轉告了雷半伍的一個要求,要求見一下宋書記。
宋梓南非常幹脆地回答道:“暫時先不見。看看整個案子的進展情況和他個人的態度再說。”
喬書記走了,辦公室裏隻剩了宋梓南自己。他覺得有點疲倦,便不由自主地靠在椅背上,想休息一會兒,但剛閉上眼睛,卻又想起了什麼,便重新折起身子,走到書櫥前翻找起來。他找了一會兒,好像沒找到要找的東西,便按了一下呼叫鈴。小馬聞聲趕緊走了過來。
“我一直放在這櫥裏的一些圖片資料呢?”宋梓南問道。
小馬彎腰從書櫥下邊的櫃子裏取出一包東西,問:“是這個嗎?”
宋梓南打開那包東西一看:“你怎麼給收起來了呢?”
小馬解釋道:“這裏有不少雷區長各個時期陪同你在各地檢查工作的照片和圖像資料。我覺得讓這些照片繼續公開地放在你的櫥櫃裏,萬一讓人看到了不太好,就收起來了。”
宋梓南從中取出一本畫冊,從頭一頁一頁地慢慢地翻看起來,並十分感慨地對小馬說道:“開發羅湖時的功臣……建設特區的尖兵……你還記得不,我們來深圳的時候,他是這兒僅有的三個大學畢業生中的一個……潑辣、能幹……不管給他什麼任務,從來不討價還價……有兩天機關食堂裏搞不到菜,他切半碗尖辣椒灑點鹽拌拌,就能管一頓飯……從來不叫苦,從來不埋怨……深圳就是在這樣一幫人手裏幹起來的……”
小馬猶豫了一下,忐忑地問:“一定得‘雙規’他嗎?”
宋梓南不作聲。
“不能給他一次改正錯誤的機會嗎?”
宋梓南仍然不作聲。
小馬還想說什麼,但抬頭一看,發現宋梓南眼圈已經紅了,眼眶也已經濕潤了,心裏頓時湧起一陣酸澀,眼眶也濕熱起來了,便把已經湧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兩人默默地發了一會兒呆。過了好大一會兒,宋梓南才自言自語地說道:“當初小平同誌要我們殺出一條血路來建設這個特區,也告誡過我們,打開窗子,是會飛進一些蒼蠅和蚊子來的……可怎麼能想到,居然還要付出這樣的代價。”
小馬見書記動了情,便趁機進言道:“給他一次機會吧。”
宋梓南卻說:“你知道他幹了些啥嗎?”
“可他本質上還是……”
宋梓南突然激憤起來:“本質上?他把他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弄到深圳,把個別派出所的民警變成了他那些親戚們的私人保鏢,在好幾個國外投資商建的大樓裏無償占了好幾套公寓,在好幾個商場裏強買強賣。他慫恿他的那些親戚撕毀原有的商業合同,或強行逼迫別人按他們的意願修改合同,他還公開索賄……”
小馬不說話了。
宋梓南聲色俱厲地說:“中國的改革開放不是為了把中國把深圳最終變成一小撮人的私有財產和為所欲為的私家後花園。小平同誌讓我們在姓‘社’姓‘資’的問題上不要爭論,不是要讓我們忘了我們說到底還是共產黨,還是要講為人民服務,還是要讓大多數人都能過上好日子!如果忘乎所以,如果對這個大方向、大目標,始亂終棄,最後隻能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