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妮狠狠地瞪著他:“你說什麼呢?”
馮寧惡笑道:“我說什麼?她懷孕了,不值得慶賀嗎?她懷孕了,你來跟我說什麼?你找那個讓她懷孕的王八蛋去報喜呀!”
尤妮說:“你說的這是人話?”
馮寧大聲地叫嚷著:“我這不是人話,難道還是鬼話?不是我讓她懷孕的,我不管!”
尤妮說:“你吼什麼吼?想不想上廣播電台去嚷一嗓門兒?”
馮寧稍稍平靜了一點,氣呼呼地往老板椅上一坐:“她懷孕,來找我?哼,找得著嗎?!”
尤妮真生氣了,逼到馮寧座位前,也大聲喊叫了起來:“馮寧,你他媽的真不是個東西!”
馮寧不作聲了。而在門外那些來辦事的員工都靜靜地聽著他倆在裏頭爭吵,雖然聽不清吵的是什麼,但都不敢出聲來幹擾這兩個“頭頭”的爭吵。
馮寧心裏一股忌恨的怨火泄出後,也稍稍平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問道:“誰是孩子的爸?那個張弓?”
尤妮說:“你知道還問?”
馮寧再一次惡狠狠地問:“為什麼不去找那個王八蛋?”
尤妮說:“要找得著還會來找你嗎?”
馮寧冷笑道:“真可笑!找不著那個王八蛋了,再來找我?我成啥了?”
尤妮說:“不是陶怡讓我來找你的。她也不讓去找張弓!”
馮寧冷嘲道:“到這份兒上了,她可真有骨氣了。”
尤妮說:“我知道你心裏不好受……”
馮寧哈哈一笑道:“我心裏有什麼不好受的?她又不是我老婆,也不是我妹妹,我難受什麼?”
尤妮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你要再說這些渾話,我就走了!”
馮寧不作聲了。
尤妮說:“今天我去看她,她狀況極糟,幾次都要暈倒。小小年紀,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已經有好幾天都吃不下東西了。人都跟生了一場大病似的……”
馮寧又冷笑一下:“能不跟生一場大病似的嗎?”
尤妮說:“你能不插嘴嗎?”
馮寧不作聲了。
尤妮說:“還是我強迫她去醫院掛了個急診,做了檢查。那個老中醫一號脈,就一個勁兒地恭喜祝賀……”
馮寧嘿嘿冷笑道:“可不嘛……”
尤妮又叫了一聲:“馮寧!”然後說,“小丫頭聽說自己懷孕了,當時差一點昏死過去。人整個都傻了,渾身直打哆嗦,眼睛也都發直了。好不容易把她弄回她住的地方,勸了半天,也不肯說張弓的電話號碼。後來還是我從她的手包裏找到一個電話本,翻到張弓的電話號碼,打過去,說人已經走了……”
馮寧一驚:“人走了?去哪兒了?”
“他辦公室的人說,他出遠差了。”
“再遠的差,也總有個地方啊!”
“奇怪的是辦公室的人誰都說不清……”
“這個王八蛋一定是知道陶怡懷上了,就開溜了唄。真他媽的不是個男人!”
“可是,下午我去陶怡那兒時,發現張弓剛去過她那兒。”
“是嗎?”
“我又打電話到張弓的公司去問,他們的回答特別蹊蹺,給人的感覺是這個人突然就那麼失蹤了,而且就在一兩個小時前失蹤的……”
“既然他下午還去過陶怡那兒,陶怡一定知道他的去向。”
“我問陶怡了,逼了她好一會兒,她才吞吞吐吐地說,她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她也不想知道他去哪兒。她說,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懷孕了,因此張弓根本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
“如果這個張弓不是因為陶怡懷孕才跑掉的,那麼,他是為了什麼才跑的呢?”
“這,陶怡哪說得清?不過據陶怡回憶,張弓最後跟她說過一番話。從那一番話裏分析,張弓的失蹤,很可能跟一個叫雷半伍的區長和一個叫‘欒叔’的人有關。”
馮寧一驚:“‘欒叔’?你沒聽錯?”
尤妮忙問:“你認識這個‘欒叔’?”
馮寧趕緊催促道:“你繼續往下說。”
尤妮問:“感興趣了?”
馮寧再一次催促道:“快說!”
不一會兒,馮寧大步走到外間,對那些還在等著他簽字批條的人說道:“有沒有明天上午辦也不會礙大事的?”
那些人都愣了一下,不明白馮總這麼問到底是什麼用意。但沒等他們回話,馮寧說了聲:“行了行了,都明天一早來辦吧。”和尤妮匆匆下樓去了。
陶怡得知自己懷孕的那一瞬間,覺得就像是天塌地陷了。她不知道命運為什麼會是那麼的殘酷、那麼的不公,為什麼要讓如此多的不幸都讓她這麼一個弱小的女孩兒來承受,為什麼一下子就把自己逼到了這麼一個“絕路”上。當時,兩眼一黑,天旋地轉般就倒在尤妮的懷抱裏。回到家,在尤妮的勸說下,她總算稍稍平靜了一點,便躺在床上,默默地流著淚。
這時門鈴響了。陶怡以為是尤妮來看她了,便抽了塊紙巾,擦去淚水,強撐著下了床,一邊問著一邊向門口走去:“是尤姐嗎?我這就給你開門。”走到門前,她本能地從貓眼裏向外張望了一下。貓眼裏顯示的是兩個人,而且另一個人恰恰是這時候她最不願意看到,也是最怕看到的那個人——馮寧。
她一下呆住了,兩腿一軟,差一點又要摔倒在地上。
尤妮見屋裏遲遲沒動靜,便再次拍了拍門,叫道:“陶怡,開門,是我呀!”
這時,陶怡痛苦地倚靠在門框上,無聲地哭泣著。她沒想到尤妮會這麼快就把事情告訴了馮寧。老天爺如果非得逼著她陶怡帶著這麼個“醜事”去麵對全世界的人,她也不願意麵對馮寧……
尤妮又叫了:“陶怡……陶怡……”
陶怡哭得越發的傷心了。她哭自己,哭命運,哭這世道,哭茫然的未來……
尤妮還想敲門。馮寧卻一步上前,取代了她。馮寧敲了兩下門,叫道:“陶怡,快開門。別犯傻……聽話,快開門……”
屋裏沒有動靜。
馮寧又叫道:“這件事真的有那麼了不得嗎?現在醫療技術那麼發達,你想想,有什麼問題不好解決的……”
尤妮一聽,馮寧居然說到那兒去了,真是哪壺不開偏提哪壺,這不是在火上澆油嗎?便忙對他做了個手勢,讓他別說這些,別再火上澆油。馮寧略略地愣了一下,似乎意識到自己說岔了,便趕緊改口:“不管出什麼事,我們都會幫你來一起解決的。你先開門。”
但屋裏還是沒有動靜。馮寧有點著急了:“陶怡,聽到沒有?千萬別幹傻事。再不開門,我真要砸門了!”
屋裏突然傳出一聲叫聲:“你走……你走……我不要你們來可憐我……”
馮寧忙說:“誰在可憐你?誰?你犯什麼糊塗?我是來帶你去看病的!”
門突然開了。出現在馮寧麵前的陶怡頭發散亂,但目光卻灼熱,臉上還帶著淚痕,但神情已經變得十分地堅決。陶怡說道:“我做的事,我自己來處理。我不要任何人可憐,也不需要任何人來施舍,我更不會做什麼傻事。”
馮寧忙說:“挺好,這才像個深圳的女孩兒。堅強、睿智、豁達,特別是堅強……人就是要學會堅強地麵對一切……誰都會遭遇千難萬難的事……”一邊說,一邊去臥室裏收拾陶怡的東西,把她的內衣外衣什麼的,一股腦兒地往一個旅行袋裏裝。陶怡衝過去奪馮寧手中的東西:“誰讓你亂動我的東西的?放下!請給我放下!”馮寧再一次從陶怡手裏奪下那些東西,繼續往旅行袋裏裝,“藥呢?尤姐今天帶你上大醫院拿的藥呢?哦,在這兒……”
陶怡急得直跳腳:“放下……都給我放下……你們沒權利這麼做……這是我的家……”
馮寧卻故意“耍著無賴”地說道:“對,我們知道,這是你的家……我們又不要你這個房子,你著什麼急……帽子呢?有帽子嗎?現在可千萬不能著涼啊!”
尤妮忙說:“別找帽子了……這會兒戴什麼帽子……”
馮寧拉上旅行袋的拉練,然後把旅行袋交給尤妮,四下裏又打量了一下:“還要帶什麼不?”
陶怡往臥室裏躲去:“你們想幹什麼?幹什麼?我哪兒也不去!我不要你們可憐我……”
馮寧上前一把扛起陶怡就往外走去:“對,我們不要任何人可憐……我們幹嗎要別人可憐呢?深圳的女孩兒就得這麼堅強才行……”
馮寧把陶怡往那輛新買的本田車上一扔,讓尤妮看住她,自己趕緊發動著車,很快地就把陶怡送到尤妮住處,便走開了。他知道,這時候,他的繼續在場會使陶怡加倍地感到尷尬和窘急。他得給她留下足夠的時間,獨自平複心頭的這點創傷。走到樓下,他卻不知道自己還要去哪裏。去辦公室?不。找個洗浴場所,去蒸一下桑拿?不。找幾個員工湊一桌,搓上幾圈麻將?不。那還能去哪兒?或者,去K歌?去蹦迪?去飆車?去他媽的……幹什麼?他隻覺得心頭憋得慌。他哪兒也不想去。深圳那黏糊糊的夜空,總在你需要清爽空氣的時候,卻顯得如此的吝嗇和壓抑……陶怡啊陶怡,你……你……
馮寧最終去了龐耀祖那兒。
龐耀祖這回得到了一間獨自享用的房間,差不多有二十來平方米大,真不算小了。特別讓馮寧吃驚的是,三十幾歲小四十的男人居然還這麼會收拾房間。龐耀祖把房間“有機”地分隔出好幾個功能區,一切都歸置得井井有條、井然有序。龐耀祖開了一瓶紅酒,聽馮寧仔細講述了剛發生的這段“故事”。龐耀祖端起酒杯,對馮寧說:“哥兒們,你真行,向你致敬!”
馮寧傷心地搖了搖頭:“他媽的這個張弓,要讓我逮住了,非把他千刀萬剮了!”
龐耀祖問:“把陶怡安置在哪兒了?”
馮寧歎了口氣道:“送到尤妮那屋裏了。讓尤妮看著,會好一點。”
龐耀祖淡淡地笑了笑說道:“我以為你直接就把她接到你屋裏去了呐。”
馮寧苦笑一聲道:“老大哥,這時候就別拿兄弟開涮了!聽到她懷孕了,當時我真的一下全蒙了,腦袋瓜全炸了……她才多大?”
龐耀祖卻說:“這跟多大有關係嗎?下一步,你打算怎麼對待她?”
馮寧說:“等她稍稍平靜一點再說吧……”
龐耀祖再問:“等她平靜了,你打算怎麼辦?”
馮寧沉吟了一下說:“怎麼辦?我再也不會讓她離開我!絕不!”
龐耀祖說:“如果她不願意打掉肚子裏的那個孩子呢?有些小女孩兒挺看重上帝給她的第一個生命的。”
馮寧反問:“難道這一點很重要嗎?我不能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當然也包括她……屬於她的一切……”
龐耀祖怔怔地看了看馮寧,然後真誠地、敬佩地說道:“兄弟,你是個男子漢,真正的男子漢!”過了一會兒,龐耀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忙問馮寧:“那個張弓突然‘失蹤’,是不是跟雷半伍、‘欒叔’那一檔子事有密不可分的關係?”
馮寧略略一怔後,說道:“我還真沒往那兒想。”
龐耀祖說:“他們也許還不知道張弓逃跑了。”
馮寧說:“他們?他們是誰?”
龐耀祖沉吟了一下,沒顧得上回答馮寧的詢問,就拿起電話撥了個號。他這電話是打給宋梓南的秘書小馬的。“馬秘書嗎?對不起,這麼晚了還來打擾……”
小馬應道:“沒事,你說。是找宋書記吧?”
龐耀祖遲疑了一下,問:“他在嗎?我這麼突然地打電話來太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