遆重合被仙界眾官挖掘三尺,撈回了仙界,帶入大殿,倒是如往常般不卑不亢,大膽承認了自己保護蒲和衣的事實經過,仙帝聽了又驚又怒,直接叫他的名字:“遆重合!先前你發現魔骨舍利的下落,卻知情不報,我勉強當做是你不諳世事受人蒙蔽,可我竟不知你糊塗至此,居然為了一個魔女公然與天衛作對!你是不把我放在眼裏了嗎?”
“仙帝,這到源萬萬不敢,隻是和衣並非眾人口中所說的魔女,她一心向佛,心地善良,看取蓮花淨,應知不染心,不像是成魔之人。”遆重合道。
“到源仙君,這話你已經說過不止一遍了,成不成魔,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畢竟做決定的是她啊。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以防萬一,還是把魔女抓來要緊,我們不能讓天下人陪你一起賭這個變數,萬一輸了,那可就萬劫不複。”一個仙官說。
仙帝麵上露出疲憊之色:“罷了,來人,到源仙君與魔界妖女勾結,與仙界作對,廢黜仙君職位,打入天牢,擇日受天雷之刑。”
話音一落,眾人都變色。相宜仙子急聲道:“可是仙帝,到源仙君他是舍利……”
“相宜仙子,”一直在仙帝旁沉默的仙後忽然露出微笑,對著侄女慈愛道,“仙帝自有他的主意,你要相信他。”
相宜仙子怔怔看著仙後。
退朝後,相宜仙子步入瑤池,見著仙後。仙後看相宜仙子果然來了,屏退眾人,籠著廣袖近到後者麵前,悄聲而又故作溫柔說:“天雷之刑自古以來便是對神仙最為殘酷的刑罰,凡是遭受這雷刑的,不是魂飛魄散,就是法力盡失,昔日王久就曾遭過這劫數。但是我私下裏過問過司命星君,得知到源身有舍利佛光護佑,即便遭受再大的雷劫,也能護住魂魄與法力,然而,若是從中做點手腳,或者可以僅讓他剩下一具空有仙力的軀殼,魂魄沒了依托,不久便會煙消雲散的。屆時再往仙軀裏注入一個專效忠於我們仙界的魂魄,那麼這魂魄不但能獲得到源原先的法力,還可以坐擁佛心舍利的身份,何樂而不為?”
相宜仙子麵色驚恐:“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仙後唉聲歎息:“這麼做的確有點殘忍,我和仙帝也曾商議過,可他打定了主意,要給到源施以雷刑,主要原因,還是前陣子,我那去魔界做臥底的孩兒沒了,僅剩下一個魂魄,若不及時找個合適的仙軀寄宿,恐怕……”
原來是有私心,相宜仙子大驚:“難道姑母是想讓表哥進入到源仙君的身體?可是……”
仙後收起了臉上慈祥的笑意,變得冰冷,正色道:“相宜,姑母知道你一直是個聰明人,也知道你喜歡了到源多年,可是你細想想,到源他有一次說喜歡你嗎?他甚至從沒對你說過一句中聽的話,對你還沒有對那個凡人來得好。而我兒子不一樣,他一直喜歡你。你難道不想看到他用到源的身體,用你喜歡的人的聲音、身體,表現愛你嗎?我答應,隻要我兒子活過來了,就讓他與你成親,這樣,你多年的暗戀也算有了結果。”
“這……”相宜仙子愣住了,眉頭深深蹙起,又是糾結,又是苦思。
仙後見狀,知道自己說的話起了作用,也不再多言,點到即止,意味深長地握著相宜仙子的手,說:“機會隻有一次,你要好好把握住。”說著,就走了。
留下相宜仙子獨自在風中站著,沉默如一個美人泥像,一身白色長裙在風中獵獵作響,仿佛要和純白的雲霧地麵融為一體……
而人間,一間普通的小房間裏,蒲景年猛然睜眼,鯉魚打挺一樣起身,環顧四周,驚道:“這是哪裏?”
視線飄進來一個大紅色身影,隻見那人容顏嬌豔如花,高髻半翻,身穿鴿子血似的鬥篷,將一碗熱氣騰騰的雞湯放在桌子上,道:“這裏是淩霄鎮的一家客棧,祈雨節那日你突然痛得暈倒,我給你注入了一些內力,把你放到這裏來休息了。”
蒲景年皺起眉,頭還是隱隱作痛,適才腦海裏迷迷糊糊浮現過一片白茫茫的迷霧,中央卻有一個黑發紅裙的女子,舞劍間,衣袂翩躚,側過臉,眉眼生動,而旁邊又有一棵大樹,一人從樹上飛下來,手裏拿著一塊黑色的鐵,像是要往那女子臉上招呼,結果先被那女子發覺,把黑鐵蓋在了那人頭上。那人近前一看,模樣似乎是他,又不是他。
畫麵中的兩人好似在玩笑,其樂融融,而他體內的紊亂的氣息卻好像也漸漸平靜下來,不再鬧騰了。
他看了看紜香,心裏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問道:“我休息多久了?”
紜香道:“這已經是第三天了。”
三天,姐姐也不知道怎麼樣了!蒲景年臉色大變,迫不及待要下床,紜香急忙扶住他:“你小心點,你體內的這股魔氣還與你的身體衝撞,若是你沒有及時控製住嗔劍的威力,遲早有一天會被他反噬,被它控製心神,到時別說想找誰,你怕是連自己是誰都忘了,成為一個隻知道殺人的傀儡——這還是輕的,最可怕的是哪一天,這身軀也受不了你體內的魔氣,弄得爆體而亡,連魂魄也跟著破碎。”
蒲景年一聽,心涼了半截,口中卻道:“我現在沒空管什麼心神不心神,我想先找到姐姐!”
紜香看著他,一臉無奈和失望:“她就這麼值得你掛念嗎?”
蒲景年道:“是啊,因為她是我姐姐!”
紜香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胸口不斷起伏的那股躁動,一字一字清晰道:“嗔劍控製心神的事不是危言聳聽,你還是某某神君的時候,就從魔界找來一塊玄鐵,不顧眾人的眼光煉成這嗔劍,可是自打你走火入魔後,這嗔劍便也隨主有了邪性,當初你尚且可以將其壓製,可是如今的你法力不足,肉體凡身,若是身邊沒有人看著,恐怕……”她沒有說下去。
蒲景年隻覺煩躁,悶聲說:“我既然能拿到玄鐵,也自會有法力壓製它。”
紜香原本黯淡的眸子在這一刻突然變得光亮,如黑蝶般的長長睫羽掀起:“你……想起來了?”
蒲景年劍眉一僵,冷淡道:“想起什麼。”
“和我以前的事啊。”紜香滿懷期望,仿佛在那麼一刻,記憶中的人影與眼前的黑衣男子重疊了起來。
蒲景年偏頭:“我不記得了。”
見著他的反應,紜香垂下頭,眼裏劃過一絲暗光。
而蒲景年還在苦苦想要尋找的蒲和衣,早已經逃脫了天衛的追捕,蒲和衣不忘問扶幽;“父王,你當時是怎麼找到我的呢?”
冉竹說過,如果隻是對護身鈴施點沒有殺傷性的法術,便會刺激到那有感知的人,但不能讓對方判定你在哪個位置,就等於知道你有危險,卻不知道上哪救你。更何況,扶幽原先跟蒲和衣說好,有危險就捏碎護身鈴,可如果護身鈴沒碎,隻是受到了點小法術刺激,那該作何處理?
所以,蒲和衣做了兩手準備,就算扶幽沒來,她也能用檀玖的錫杖支撐一段時間,足夠逃命了,可是,她真的沒想到,扶幽還是來了……
扶幽反問道:“你為什麼不直接捏碎了護身鈴?”
蒲和衣眨眨眼,也不隱瞞:“如果捏碎了,對父王的魔丹會有影響,我不能這麼做。”
扶幽眸中閃過一絲光,看向了蒲和衣:“是素琴跟你說的?”
蒲和衣默然。
扶幽苦笑說:“也隻有她會說了。父王告訴你,之所以能找到你,是因為當時父王恰好就經過此地,又聞到了你的氣味,便想來看看,卻又感受到你護身鈴的刺激,便急得借著氣味所引的找來了。也虧得這回運氣好,但若是換在下次,父王不在附近,也沒聞見你的氣味,光感知護身鈴的刺激,而不知你的所在地,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蒲和衣訝然:“父王的嗅覺這麼靈敏嗎?”
扶幽幽深地看著蒲和衣:“父王說過,邈邈的氣息,父王最熟悉不過。”
是了,他找了邈邈三百年,怎麼可能會放過一絲一毫與她有關的線索呢?隔著百裏距離,也能感覺到親人的氣息,那是要何等真誠的深愛啊!
扶幽又道:“下次不要再冒險了,萬一真遇上什麼危險,你顧及著一個小小的鈴鐺,反倒把自己傷了,那父王才是真正的懊悔不已。不過是一小部分,算不得什麼影響。”
蒲和衣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仰頭望著扶幽,鄭重道:“父王,如果我有危險,那麼我即便是拚到底,也不願拖累父王的壽元與魔力。況且,沒準我運氣還是那麼好呢,再有危險的時候,恰好你還在?”
“運氣這東西,最是說不準。算了,你沒事才是最重要的。”扶幽將一隻溫暖而又寬厚的手放在蒲和衣烏黑柔軟的頭發上,以前隻覺得她身材纖瘦,臉龐和邈邈一樣小巧,如今才發現,這個女兒,更為清瘦,臉小得還沒他的巴掌那麼大呢……一想到這兒,扶幽心裏又泛出幾點柔軟的愛意……
“你做什麼!”客棧的一間客房裏響起蒲景年驚怒交加的聲音。
下一刻,他一巴掌打掉紜香的手,對著她怒目而視。
紜香的手留下通紅的指印,疼得眼眶氤氳出一團水汽:“我不過是想仔細看看你香囊裏的香丹味道還在不在,若是沒了,我重新換一個,這也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