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千葉奇險姐弟逢(一)(2 / 3)

“你還騙我!方才我明明看見了,你往香囊裏放了其他東西,”蒲景年抖了抖香囊,除了一枚淡了味道的香丹,還有一把紫色的細碎粉末,像是用花瓣碾成的,“這是什麼?”

紜香臉一沉,低聲說:“這叫錦瑟草,能幫助你更快地恢複前世的記憶,當然,我施法做了點改動,隻會讓你想起作為某某時的那段故事。你看你,怎麼這麼冒失,把草粉都弄成這樣,還怎麼用啊。你是懷疑我要對你做什麼嗎?我喜歡你還來不及,怎麼會害你呢?”

“錦瑟草?幫我恢複記憶?”蒲景年怒極反笑,“這麼說我還得好好謝謝你?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就擅自為我下藥?我不知道說了幾次了,我就是蒲景年,不是某某!不要把另一個人的東西強加在我身上,哪怕他是曾經的我,那也隻是過去了!我不知道我要說幾遍,你才明白,我是蒲景年!”

紜香似乎也被激怒了,道:“蒲景年蒲景年,你隻記得你現在的名字!你過得逍遙自在了,可你想過愛了你千百年的我嗎?我愛你而別離,求你而不得,你讓我怎麼辦?你說你是蒲景年,一走了之,你走了,我怎麼辦?我那麼愛你,為了你不惜做盡一切,你卻在得到後就要拋棄我嗎?我不信,隻有某某回來了,就一定會要我的。”

“真是不可理喻!”

蒲景年忍無可忍,而紜香也不甘示弱,雙方各個都有怒火,此刻對上,吵了一架。

和紜香吵完後,蒲景年的心情差到極點,好像更生氣了,他整個人身上的戾氣都在一時爆了出來,頭頂上仿佛壓了一片烏雲。

盡管他心裏有點不讚同罵紜香的做法,畢竟也不是什麼大事,可腦海裏還有一個詭異的聲音告訴他,這些人都不是好東西,都想害他,應該把他們都殺得幹淨。

他還沒來得及思考這件事到底誰對誰錯,就被那另一個聲音吵得腦仁發疼,恨不得摧毀一些事物來消恨。

“這,這就是嗔劍嗎……”蒲景年抱著頭,那種熟悉而又可怕的痛意翻湧而來,他受不住,大叫一聲,飛奔衝出了房門,駕著風朝著不知名的方向亂飛,連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裏,隻恨不得一頭撞死,才好讓這鑽心剔骨般的疼痛徹底消失。

另一邊,蒲和衣告別了扶幽,和死皮賴臉硬要跟著她的冉竹來到了一片樹林中,冉竹邊走邊說:“美人兒,照你這個走法,萬一真到了你外祖母家,還是久等不見令弟,那可咋辦呢?”

蒲和衣平靜道:“如果我是景年,發現姐姐不見了,勢必會去唯一的外祖母家,即使隻是無果的等待,我也會一直等待下去。”青裳山毀成那個樣子,又受到嗔劍邪氣的影響,弄得寸草不生,附近的人吃住都有些困難。而且縱然蒲景年有心在那等待她,日子久了應該也會發現不對,而趕去尚有一親的外祖母家。

冉竹幽幽歎息:“美人啊,你這是何苦呀……”

“冉竹,”蒲和衣打斷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嚴肅道,“我並不是什麼美人,這個隻要你的眼睛沒有問題,就可以判斷得出來。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稱呼我,但剛才重合他們的對話你也聽見了,如果你也是因為我的身份而接近我的話,那麼我覺得,大可不必。”

冉竹眨了眨眼,十分委屈道:“美人兒,你誤會我!我是見著你甚是有緣,才想跟著你。你怎麼能把我想成那種貪名圖利的人?再說了,美人兒,你是真的美,我冉竹閱曆美人無數,絕不會說錯,你就是響當當的第一美人,我自打第一眼見你起,就覺得你異於常人。”

聽他這樣說,蒲和衣臉上有一抹苦笑,無比落寞說:“可能,那隻是你一時錯覺。其實按你這樣的相貌,你大可不必跟著我一塊兒受罪,實不相瞞,我小時就經常容易招惹些不好的東西,長大也會遇到常人百年難遇的稀奇事,莊子裏很多知情的人都避得我遠遠的,我是跟……瘟婆一樣讓很多人不想接近的,你跟著恐怕會跟著受牽連。”

冉竹斜著眼,咧嘴一笑:“能讓魔君扶幽做貼身鏢師,到源仙君傾心袒護,仙界相宜仙子妒忌的人,我縱是跟著死了也甘願!”

蒲和衣臉色一變:“別說這樣的話!”

冉竹低低笑了一聲,偏頭轉移話題說:“走了這麼久,想必你的肚子也餓了吧,這附近找不到食物,那裏倒是有一個鳥窩,你在這等著,等我給你烤鳥蛋吃。”

“哎!”蒲和衣想叫住冉竹,可對方已經在眨眼工夫嗖的飛竄出去。

冉竹的速度實在快,就猶如離弦的箭,僅留下一道綠色的殘影。而他為了在蒲和衣麵前賣好,又不敢露出原形,唯恐嚇壞她,便親身上樹掏下幾個杜鵑蛋,舔了舔嘴邊,很是殷勤地雙手捧來給蒲和衣:“你在這兒生個火,我再去附近捉隻野雞回來。”說著,就一頭紮進灌木叢中捕捉野雞去了。

蒲和衣歎一口氣,借用錫杖施展法術弄了火,須臾,就見冉竹咧著嘴,手裏提著一隻野雞朝她大步走來。他原本一身整潔的翠竹色的衣裳被弄得皺皺巴巴、灰撲撲的,連發型也一團亂,臉上沾了不少塵土,看起來十分好笑。

蒲和衣見著他這模樣,心不知為何一軟,雖然不知道冉竹到底是為了什麼目的而一路跟著她,可是這段時間他的確對她很好,她一直記著的,冉竹沒有像天上仙官那樣掩藏心事,他是喜怒全發於心,和遆重合一樣是真性情,敢於大膽地表達自己的感情——當然,除了讚美她的話除外,怎麼聽都像是刻意拍馬屁。

冉竹親自動手拔光野雞的毛,而後又處理腹內的髒腑,等清洗幹淨了架在火上烤,最後將香噴噴的食物遞給蒲和衣:“美人兒,小心燙。”

蒲和衣接過食物,借著溫暖的熱氣吃起來。

夜晚,二人宿在暫時新搭的簡陋的草棚下,蒲和衣顧著禮數,睡在了最裏麵的位置,而冉竹也很自覺地躺在最外層的稻草上,還做了個三尺高的草垛,隔開二人。蒲和衣半夜醒來,無意中朝外麵一看,忽然見到冉竹竟是整個人盤在一起——他明明是人身,卻以一種極度彎曲的樣子蜷縮起來,下巴抵在腿上,嘴裏猶自喃喃道:“美人兒,你不要想那個遆重合了,看看我,看看我……”

蒲和衣見到他這睡覺的樣子,心裏一涼,不由自主想到了某一種動物,臉頓時煞白了起來。饒是先前她猜到過幾分,可眼下想法得到證實,還是嚇了一跳,再聯係到白天見冉竹手腳麻利地爬上樹,那樣子一看就很嫻熟,青衣就像貼在樹上似的。

蒲和衣深吸口氣,突然沒有了睡意,她抬頭望著樹林上空,忽見遙遙半空中有一股淡淡的黑氣,心口湧現出一股說不出的感覺。她神色瞬息變了幾下,最終提起一個燈籠,輕手輕腳走過睡夢中砸吧嘴的冉竹身側,朝著那兒走去。

銀白色的月亮周身繞著一圈藍光,隱藏在烏雲中,灑下朦朧的月華。茂林深處,一個少年坐在樹枝上把玩著一柄劍,他眉眼精致,嘴角勾起一抹邪邪的笑,墨發高束在頭頂,如瀑布般的垂在身後,手裏抓著一塊新鮮的血皮,在擦拭著劍身,血跡緩緩流淌,卻把那柄劍擦得更亮,更腥。

不多時,他隱隱聽到一陣極輕微的腳步聲,不急不緩,正朝著這邊走來,好像還踩到一片落葉,發出細碎的響聲。

黑暗中的青年聽到動靜,抬起一雙充滿戾氣的眼,眸中帶著凶惡的血光,手一掐,血皮被碾成碎片,化作飛煙。腳步聲越來越近了,他握著劍的手緊了緊,體內的魔氣叫囂著,一切都蓄勢待發,視線一轉,落到下方。

殘漏的月光下,一步,兩步,他往下一瞄。

隻一瞄,就怔住了。

一個穿著淡黃色鬥篷的女孩緩緩往他這邊走來,她手中提著燈籠但,那光線很黯淡,在無邊的黑森林裏照出一點幽光,隱約勉強能看清她平淡的五官,似乎還散發著淡雅的氣息。

蒲景年虎軀一震,有點不敢置信地望著那個人,眼神裏有錯愕和慌亂,恐懼,直到那人越走越近了,他的手指因激動而禁不住顫抖,心裏掀起的抑製不住的狂喜衝破了一切負麵情緒。

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在狂喊:

是她,真的是她,她在這!

那柔軟的頭發,潔白的臉頰,清麗的麵容,不是蒲和衣又是誰?

而蒲和衣好像沒看到他,像在周圍尋找什麼,不提防被一枝橫生的樹枝絆倒——他的心在那一刻揪了起來,猛然起身要下去扶起她,可突然想起一件事,又呆住了。

蒲和衣咬牙站起來,撣了撣身上的灰塵,又繼續走著。

蒲景年抿了抿唇,在蒲和衣快要過來的一瞬間,強行壓製住了體內的魔氣,並斂了身上的所有氣息,隱去身形。

蒲和衣提起燈籠,四下照了照,沒有發現尋常之處,不禁蹙眉:“奇怪,怎麼沒了……”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蒲景年的眼睛紅了,可他不能現身,他明明很期待姐姐能找到他,帶他回家,可如今的他,還是那個心懷坦蕩,笑如照陽的少年嗎?現在這個滿身戾氣的陰冷魔頭,不人不鬼的樣子,要是讓她看到,她會不會嚇壞?他也不想她為他擔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