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和衣垂下眼,說:“你似乎有心魔。嗔劍本身帶有魔氣,觸到心魔便會擴大你心裏的黑暗,增強你的負麵情緒。凡事不要太有壓力,平心靜氣的就好,拋除雜念,每天念三遍《心經》,萬不可被它控製了。”
蒲景年目光閃爍著晶瑩,一合眼,再次睜開時,麵情恢複了鎮靜:“我知道了,姐姐。你——猜得到我的心魔是什麼嗎?”
蒲和衣收回手,神色淡淡的,抬眼看他:“我怎麼會知道你的心魔。”
蒲景年攥緊了手,指甲掐到掌心裏,一絲絲疼意蔓延,卻也刺激得他得到一些短暫的輕鬆。
他不能被嗔劍控製,做出什麼讓姐姐失望。
一陣清風吹入窗子,拂動了蒲景年的長袍,翻動得書頁嘩嘩作響。蒲和衣撩了一下有點亂的鬢發,看著轉向她的蒲景年,笑道:“你是不是還應該跟我講講,你和紜香的故事?”
蒲景年一愣,而後不好意思地垂睫,抬起時眸光晶亮:“那姐姐也能給我講講你和冉竹的故事嗎?”
一個時辰後,蒲和衣揣著光澤有些黯淡的護身鈴,來到了一棵大樹下,左右張望,不知等了多久,右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美人兒。”
蒲和衣嚇了一跳,驚懼地轉身,看見是冉竹:“你怎麼在這?”
冉竹歪著腦袋,有些不解:“我跟著美人兒,有什麼問題嗎?”
蒲和衣還欲開口,見冉竹背後又來了兩個人:蒲景年和紜香,不覺一個頭變兩個大。
蒲景年跑到了蒲和衣跟前,神色複雜:“姐姐,你獨自來這幹什麼?這裏有妖怪嗎?”
“這裏沒有妖怪,是我在等……魔君扶幽。”蒲和衣握緊護身鈴。
半個時辰前,她還和蒲景年分享者各自的故事,忽然護身鈴有了響動,居然是扶幽傳消息想來見她,約她在這裏見麵。
扶幽想見她,隨時可以來,但不知為何,要在這裏挑地方。難道是不想被景年發現?
“魔君扶幽?”紜香皺眉輕念一聲,話音一落,對麵一道黑光和一陣紫光閃現,化出兩個人形。
銀發黑袍,邪氣縱橫,必然是扶幽。而身旁抱著一把長琴,麵容嫵媚,水袖清雅,是素琴。
蒲和衣見到扶幽,有些詫異:“父王?”
蒲景年眼角狠狠一抽,之前千葉蘭大鬧街市的時候,他的確看到了扶幽的身影,也感覺到他和姐姐關係匪淺,但他當時安慰自己或許是錯覺,誰成想,姐姐居然叫扶幽為父王……他們是怎麼認識的?姐姐為什麼沒跟他說?
一連串的問題困擾著他,體內的戾氣蠢蠢欲動,紜香瞅見不對,急忙拉了一把他,暗中渡入了一點法力,蒲景年的神色才漸漸好轉。
冉竹早就見怪不怪,環抱手臂。
扶幽原本凝聚戾氣的眉眼在此刻柔和,撫摸蒲和衣的頭:“一段時日不見,你臉色比之前好了許多,可是瘦了一些,本來佛珠都可以在腕上纏個三四圈,現在估計有五圈……”頓了頓,又淡淡地瞥了一眼旁邊三人,也沒問這些人怎麼也在,目光重新凝到蒲和衣身上,仿佛要深深注視到許久。
蒲和衣心裏有一絲不安,強笑問道:“父王,你怎麼想到這裏找我?”
扶幽不由笑道:“怎麼,父王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
“怎麼會,父王隨時都可以來。”蒲和衣幹笑著。
扶幽負著手,望著她身後的大樹:“你是想問,父王為何不直接找你,而約你到這裏嗎?”
蒲和衣點頭。
扶幽歎了口氣,說:“父王與仙帝約戰,就在今日下午未時,大漠。那裏是邈邈離世的地方。父王想帶你一起去,讓素琴陪著你,你在旁邊觀戰,到時……你就會明白的。”
“你們要帶我姐姐走?”蒲景年在旁邊站了半天,沒明白這兩個魔找蒲和衣有什麼意圖,聽見這話,著急問道。
扶幽側眸,看到蒲景年時,神色一凝:“嗔劍劍主?居然是你這個毛孩子。”
蒲景年平時被人叫“毛孩子”不怎麼高興。可不知為何,他對扶幽生氣不起來,隻幹巴巴道:“嗔劍就是我拔出來的,有什麼問題嗎?”
扶幽淡淡一笑:“如果是以前,本座或許……唉,算了,時候不多了。和衣有你這樣的弟弟,也是一種特別的緣分。”他轉頭,和顏悅色道:“和衣,你要跟父王走嗎?”
蒲和衣怔怔看著扶幽,他的語氣像是在征詢她的意見,可是內心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不知道為什麼,她今天對扶幽有極強的親切感,好像還帶了分不舍:“好。”
“姐姐!”蒲景年皺眉,雖然他不知道蒲和衣怎麼和扶幽成了父女,但是還不放心她一人前去。
冉竹眼珠左右晃動:“美……咳咳,既然是觀戰,能否多加幾個人?我也很想觀賞一下仙魔兩大頭交戰的情景,屆時一定為魔君喝彩,內心大生崇敬之情。”
扶幽麵無表情,素琴更是從頭到尾沒一句話。
蒲和衣扯扯扶幽的袖子,抬頭看他:“父王,他們都是我的朋友,景年是我弟弟,能帶他們一塊兒去嗎?”
“好。”麵對女兒的請求,扶幽爽快地答應了,他轉頭素琴。
素琴一點頭,抱琴走到了那棵樹下,放下長琴,十根青蔥玉指放在弦上,勾挑出一曲歌謠。而他們見得周圍景物扭曲更移,仿佛置身於幻境,待到音樂聲止,四周才恢複平靜。
然而,他們現在站著的,是一片荒無人煙的大漠!
長發被頭頂的狂風吹得亂晃,紜香最先把鬥篷的帽子戴上,生怕被風吹禿了。
而蒲景年則不敢置信地揉揉眼:“我的天,這瞬移之術也太厲害了,這麼短工夫,就到了這兒!”又覺腳底下的沙子熱乎乎的,伸手摸了下,好像有點舒服,試著一屁股坐下,不過一眨眼工夫就跟袋鼠一樣蹦了起來:“啊啊啊,好燙好燙!”
紜香有些無語地看著捂著屁股沒頭沒腦地四下亂跑的蒲景年,倒是蒲和衣先施法給他降了溫。
扶幽因對蒲和衣道:“素琴的法術能將我們以最快時間瞬移,而這槐樹的陰氣最重,施展法術也更方便。父王和仙帝約戰的地點就在這,待會兒你守在素琴旁邊,不要亂跑。”
蒲和衣安靜地點頭。
扶幽一聲歎息,眸下一片黯然,不知是在思慮什麼,他張口,說:“其實我……”
“扶幽魔君,沒想到你還挺守時!”半空中一聲響,日頭的位置落下一片刺眼的亮光,緊跟著一道身影飛到對麵十丈外的地方,震起一陣煙塵。
扶幽神色冷凝,語氣已不再是先前的溫和與小心,反而帶了分冷漠和肅寒:仙帝!”
這是仙帝?
蒲和衣等人在素琴的授意下,躲到了一個土丘後麵。不知是不是受漫天風沙的影響,有點聽不清扶幽和仙帝的對話,隻是光遠遠看著,兩者之間氣氛似乎不怎麼友好。
沒看清是誰先動的手,雙方已經各自施展法力對打起來。
眼見得好幾個碩大的蘑菇石在他們的法力餘波摧殘下震得粉碎,
冉竹壓了一朵沙漠玫瑰在頭上,搖著扇子,道:“原本我以為魔君選擇這孤煙大漠,是想在交戰的同時,還能順便體會唐漢之風,欣賞戈壁上難得一見的美景,胡馬奚車,駝鈴聲聲,但如今看來,估計是不想太多的草木受到損害,才選擇這偷情都沒個遮掩的地方吧。”
素琴凝眉,瞪了一眼冉竹,似乎對他放浪的言論很不滿,又轉過頭去。
沙子在烈日下反射著白光,隱約能看到一些被沙塵埋藏的屍骨。這裏,曾經葬送了多少人?
蒲和衣趴在土丘上,時刻關注著扶幽和仙帝的打鬥,她到現在還沒明白,為什麼扶幽要帶她來這裏。低頭再看一眼小心保管的護身鈴,鈴鐺的色澤好像更淡了。
那廂,扶幽單手結印,立身於紫色的火陣中,藍色火光自一隻掌中燃起,隨著一道火焰擲向仙人麵門,一柄灌滿魔氣的大刀緊跟著劈來。仙帝不慌不忙應對,還有空搭話:“魔君,你可真會挑時候,趁我仙界此刻忙亂而來應戰,也不怕我分身乏術?”
“不是仙帝趁本座療傷之際來挑戰的嗎?好容易養好了傷,本座第一時間就回複仙帝,仙帝怎麼還嫌太快了?”
仙帝哈哈大笑,可隨即眸色又是冷凝:“若是我沒猜錯,你的時日不多了吧,誅魔毒的滋味可好?”
扶幽眸色陰暗,前段時間魔界出了奸細,被右護法揪出解決,然而扶幽本人卻遭了算計,中了誅魔毒,這毒來自於仙界,是千年前神帝和仙帝一起合力研製,但從沒對外用過,扶幽也沒給他們使用的機會。然而沒想到他們居然來陰的,趁他無意之際下毒。
扶幽本身修為高深,利用魔丹化解了毒素,本以為毒性已經得到清除,哪知尚有極少的餘毒藏在體內,經過一段時間的潛伏,又重新暴漲,這回卻連魔丹都抵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