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策道:“就是開會的那天。看你的樣子,似乎……你不會真以為孤在幫襯雲國吧?避邪,你放心,孤沒那麼傻。你為孤守下了大齊江山,孤怎麼可能會忘了根本?你的抱負,齊家的不白之冤,孤都記得。這些年,孤一直在細心謀劃。畢竟你幫了孤那麼多,孤要是不幫上你一回,那可就說不過去了。但是孤不能讓他們察覺,所以在那日刻意效仿了鄭武公的欲擒故縱之計,讓他們放鬆警惕。避邪,孤希望你能一直相信孤,就像孤一直相信你一樣。孤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原來是這個意思,齊避邪鼻子一酸,作揖道:“避邪謝大王如此為臣著想,大王苦心孤詣,臣縱是粉身碎骨,肝腦塗地,也難以回報萬一。”
裴策的笑怎麼看有點苦澀和勉強:“說這些客套話做什麼,你為孤做了這麼多,孤也想為你做一些呢。避邪,你盡可放心,隻待時機一成熟,孤就攻打雲國,為你的家人報仇。”
齊避邪其實也有猜到那日可能是裴策故意做出的假象,但當時在那樣的情形裏,她內心還是有種難過和隱憂,擔心裴策真的垂憐邵紫而和雲國長期合作,那麼她想為齊家報仇的希望就很渺茫了。
不過好在,他在這裏道清了真相,還告訴她,會幫她報仇。說不感動,是假的。
齊避邪的內心好久未有如此刻這樣安穩,她看著裴策,感覺和他的距離似乎比從前更近了許多。隻是,他的眸中,好像還有很多她似乎看懂但又不敢確認的情緒。
一個月後,齊國和覃國交界的百姓發生糾紛,覃兵率先挑起戰端,大軍侵入震震穀。齊避邪主動請纓,同薑昆一道支援前線。
這次領兵的是夏侯輕,隨同一道而來的還有讚軍校尉劉蒙。
齊避邪和采玉、薑昆抵達當日就對該地進行了一番勘察,回營後商量對策。三人一塊兒設下了三重埋伏,將覃兵打得落花流水,直逼退到碧河外。原本他們鎮守幾天便可班師回朝,不想竭水那兒傳來消息,要齊避邪等人乘勝追擊,攻取覃國的上蓮。
攻取一事並不順利,覃軍那邊調來了伍瓊,齊避邪等人開戰還沒幾天,軍情就似遭到泄露,覃兵一舉衝破了新設的埋伏,反擊齊軍。而後不久,齊國糧車遇襲,糧食所剩不多。齊避邪清點了一下殘剩的兵將,推算著如果和覃軍硬打,必敗無疑。
齊避邪道:“論理,我們守住震震穀即可,原不該追到碧河外的。久戰無益,照我說,與其硬打弄得損失慘重,不如趁早撤兵。”
薑昆皺眉道:“可是覃軍他們守備森嚴,一時恐怕難以逃脫。”
這時,一個校尉進來,向齊避邪等人彙報軍中糧草的數目,又道:“大人,屬下在附近的山上發現有十幾隻山羊出沒。”
“山羊……”齊避邪喃喃念了句,忽的眼前一亮,“有了!”
采玉比劃了手勢:懸羊擊鼓?
“沒錯!”齊避邪點了點頭,但眉頭又皺起,“可伍瓊是聰明人,這計謀他可能也會猜得到,我想不如……”
伍瓊和夏侯輕、劉蒙等人在營中商議軍情,忽然在半夜聽到一陣隆隆的鼓聲,響聲有些微弱,隻當是齊軍要趁夜劫營,忙集結部隊迎戰,哪知等了半天,不見一個齊兵。
第二夜,依舊是隻聞鼓聲不見人的情況。
第三夜,鼓聲比之前要響許多。劉蒙道:“怪了,他們今兒是遇著什麼事了嗎?前兩天還跟沒吃過飯似的,敲得很輕,今兒怎麼就發狠了?”
夏侯輕擔心有不測,召集兵將準備應戰,不想又是撲了個空。
夏侯輕去而複返,氣衝衝道:“這些齊兵在搞什麼名堂,擂響戰鼓卻不應戰,是拿我們耍著玩嗎!”
劉蒙疑惑道:“莫非是疲兵之計,想借此累壞我們?”
伍瓊沉吟片刻,對士兵吩咐道:“不論是什麼緣由,保持警惕總沒錯。先將部隊分成四撥,每一撥巡邏三個時辰,輪流值守。”
就這樣連續鬧了三晚,覃軍都沒睡過安穩覺。
齊軍又敲了一晚很響的戰鼓。
這一晚鼓聲偏弱,劉蒙打著哈欠道:“阿瓊,今晚我們是休息還是值守啊?”
伍瓊正挑燈,在紙上寫著什麼,皺眉沉思,不一會,忽的站起來:“快!叫夏侯將軍分出一撥兵馬去齊營,你我帶著剩餘部隊去仰山截人。”
劉蒙一愣:“什麼?”
營帳的簾子掀開,夏侯輕從外麵進來,他聽見了剛才的話,滿目驚訝地看著伍瓊。
伍瓊眸中暗流洶湧,冷聲說:“他們想逃。”
伍瓊和劉蒙率領覃兵策馬飛奔去仰山,過了半山腰,果然望見前麵一隊兵馬,喝道:“哪裏走!”借著火光仔細一看,果然是齊兵的裝束。
伍瓊冷冷一笑,咬牙道:“齊避邪,不愧是齊國第一軍師,頭腦果然聰明,居然想著用這樣的法子逃離。”
對麵的兵馬往左右散開,分出一條道,齊避邪和采玉各自坐在馬上,走了出來。伍瓊的目光在飄過采玉的身上時定住了。
齊避邪道:“伍先生也讓我很是意外,你是怎麼發現我們要逃的?”
伍瓊將視線轉回到齊避邪的身上,道:“很簡單,頭天鼓聲弱,第三天就突然變強,這讓我想到了畢再遇懸羊擊鼓的故事——將幾十隻羊的後腿綁在樹上,倒懸的前蹄蹬踢戰鼓,讓人以為你們在準備作戰。等到我們放鬆戒備,你們就可全軍撤退。隻不過你是反著來——今日的聲音特別弱,我想你要麼和之前一樣不出兵,要麼就是兩種選擇,一是偷襲,二是逃跑。而我清楚你現在的情況,偷襲的概率不大,而糧草也所剩不多,那就隻有一個可能:逃跑。於是就來這裏碰碰運氣,沒想到,還真讓我碰上了。”
劉蒙愕然:“原來是懸羊擊鼓,金蟬脫殼之計啊!”
伍瓊微頷首,又冷笑:“畢再遇能騙得了金軍,可是你齊避邪騙不了我啊。早在你向浮國、黎國征戰的那些時候,我就已經搜羅好相關情報和信息,將你的作戰方式和謀略了解得差不多了。齊避邪,我研究了你那麼久,你那些陰謀詭計,又怎麼能逃得過我的計算?”
齊避邪沉默了會兒,笑道:“原來伍先生知道要麵對我後,做了這麼多功課,著實讓人佩服。隻是在下一直很討厭這種被窺視的感覺,而且伍先生來這裏碰運氣,可有想過自己會中埋伏?”
“什麼?”伍瓊臉色一變。
一個小兵匆匆跑來:“報¬——伍大人,不好了,後麵來了一批兵馬,把我們的下山路給截住了。”
齊避邪和采玉互相看了一眼,都從彼此眼眸中看出光亮:是薑昆來了。
原來齊避邪事先將隊伍分成兩撥,她和采玉先行,薑昆留守在齊營片刻,等時候差不多了再出發。這樣即使中途遇到覃兵來襲,也能實行左右包抄的對策。
伍瓊麵色凝肅地看著齊避邪:“原來你早就知道。”
齊避邪道:“我不知道伍先生會識破我的計謀,隻不過是事先將隊伍分成兩撥,約好了時辰哪個先走,到什麼時候另一個再跟上,沒想到還真能圍住伍先生。”
伍瓊寒聲道:“齊避邪,你也別高興太早,我這裏能人居多,你以為自己當真逃得掉嗎?”話音一落,齊兵隊伍裏斜刺裏跳出一人,一眨眼工夫,就翻身上馬,一柄寒氣森森的長劍橫在了齊避邪的脖頸處。
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到了齊軍所有人。
齊避邪微微側頭,眼角的餘光瞥到身後那人,是個從不認識的小兵。采玉大急,正要出手,那人卻將劍挪近了幾分,嘶聲道:“別動!再過來,我就殺了她!”
伍瓊的嘴角勾起一絲誌在必得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