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侯。”背後一聲喊。
歇侯胡亂拿手背擦拭眼角滲出的淚——不知眼有沒有紅,但此刻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她轉過身,強顏歡笑:“公子。”
唐建的聲音很溫柔,早不似從前那般冷漠了:“我有事要出門一趟,你在府裏別亂跑,我沒回來前,不管發生什麼,你都不要出去。好嗎?”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眼底似乎有淺淺的笑意,少了些第一次見麵時那將人拒之千裏的感覺。
歇侯呆了呆,半晌反應過來,木木地點頭:“哦。”
說真的,自從來到這府中後,她的確感覺如獲新生,就連邵宮,也好像是上輩子認識的人了。歇侯思及此,黯然地垂眸,她已經有多久沒想起他了?
她又抬起目光,盈盈望著那器宇軒昂,英偉挺拔的背影。也許,那寒冰中短暫的溫暖,是她一生都無法擁有的。
歇侯心想,如果這世間有永恒該多好,就讓時間永久停留在這、在過去和他的那些點點滴滴中——那些搭救她、保護她、照顧她的瞬間。那樣,會有多好。
“要是我能永久停留在那幸福與甜蜜中,受多少苦也是值得的。可是,”她的嘴角噙起一絲自嘲,“這些都不是真的啊,就連他對我的好,也是我騙來的。”
第二天,唐建拒婚的事在首丘鬧得沸沸揚揚。沒有誰能明白唐建究竟在做什麼,老夫人還親自叫唐建去問話,歇侯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可老遠都能聽見屋內老太太沙啞又氣憤的斥罵聲。
如果這婚事真的告吹,那歇侯可就額手稱慶了,畢竟,她是真不願唐建娶其他女子。
但是歇侯沒暗喜一天,夜間就見到了一個讓她毛骨悚然的人——邵宮。
邵宮昂起下巴,冷著臉,右手緩慢搖著扇子,長發被扇出的風掃得飛到了耳旁:“歇侯,我要你辦一件事,事成之後,你就自由了。屆時我會給你重新安排一個身份,你可以自由追求自己的愛情。”
聽邵宮的口氣,好像是做出了極大的慈善,歇侯簡直想笑出眼淚。她現在整顆心都是唐建的了,沒了他,她又要到哪裏去找尋愛情?
歇侯已經分不清眼裏的淚是笑出的還是哭出的,垂睫道:“殿下要歇侯怎麼做?”
“很簡單,”邵宮從懷裏掏出一瓶藥,“你隻要在他婚禮當天,將這倒進他的合巹酒裏。”
歇侯瞳仁睜大:“可是唐……唐建已經抗婚了啊。”
邵宮冷笑道:“你當真覺得他一個柳蔭總督能抗旨不成?”頓了頓,又道:“就算他真敢,我也有法子逼得他不得不娶施瑰。”
歇侯心一酸,知道事情真的無法回轉,可仍是想要爭取:“萬一唐建不喝合巹酒怎麼辦?”
“這不可能!”邵宮想了想,又道,“不過你我都不是他,隨他怎麼做,反正你隻管把這倒進酒裏就行,到時其他事會由我來處理。”
他上前一步,極盡曖昧地將臉湊到歇侯的耳邊,悄悄說了什麼。歇侯忍住心頭的惡心,佯裝羞澀。
邵宮滿意地直起身子,跳窗而去了。
歇侯握著藥瓶,望著邵宮離去的方向發呆。
三天後,柳蔭總督府屋裏屋外都掛起大紅綢帶,張燈結彩。歇侯緊張地碰了碰藏在懷裏的藥瓶,四處張望,尋找唐建的身影,卻被一個端了木盆的丫鬟撞了下。
那丫鬟毫不客氣道:“歇侯,你杵在這做什麼,新房還沒布置好,你快去那兒整理一下!”
“哦!”歇侯應了一聲,心虛地往新房的方向去。
片刻後,新房裏的丫鬟都出去了,歇侯才偷偷摸出藥瓶,一股腦兒地倒進酒裏。她環顧四周,確認沒被其他人發現,就快步溜了出去。
邵宮告訴她隻要在酒裏下藥就行,但她可以事先告訴唐建不要喝酒,這樣唐建就不會出事了。至於以後邵宮會出什麼毒計對付唐建……歇侯皺起眉,以後就等以後,先把現在的事解決再說。
她其實很想告訴唐建真相,但是照著唐建的性子,若是知道了邵宮的陰謀,一定會和邵宮硬拚。性格耿直的他哪裏會是在暗中謀劃的邵宮的對手?
邵宮這個人陰險毒辣,她跟了他五年,都不知道他微笑的背後藏著什麼麵孔,更枉論其他人。
歇侯問了很多人,也沒找著唐建的身影——其實歇侯每打聽到一個地方,唐建正好在那地方離開,因此產生了好幾次錯過。
歇侯急得快哭出來,她恨不得拿自己壽命做代價,隻求快點找到唐建。
“歇侯妹妹,你在這裏?”一道驚喜交加的聲音。
歇侯一驚,轉身一看,見得是一個錦衣華服,修眉鳳目的男子,身後跟著兩個隨從。歇侯忙賠笑施禮:“奴婢見過二王子。”
二王子邵隱是施瑰郡主的表哥。
“快快免禮。”邵隱滿麵喜色,伸出手要碰她,然而歇侯已經不著痕跡地縮了下。邵隱的手略有些尷尬地滯在半空,指尖微動,慢慢收了回來。
他仔細盯著她的容顏,話音難掩激動:“我曾到王兄府裏找過你,可好多次都沒見著。我問王兄,他說你回老家去了。可我想你是他撿來的,哪有什麼老家,肯定是他不想給我答案,但我隻能忍著。沒想到能在這裏碰見你。歇侯妹妹,這麼久沒見,你過得可好?”
歇侯答非所問,目光飄忽。
邵隱不介意,反而關切問道:“之前你去了哪兒啊?怎麼又在唐家,是王兄帶你來的嗎?”
歇侯低頭道:“二王子還是不要問太多為好。”
邵隱一詫異,打量歇侯的打扮,看著和從前見到的差別不大,不由道:“歇侯妹妹,你若是有什麼難處,可與我說。我或可幫上你的忙。”
歇侯心中一動,但念想到邵宮,又心灰意冷,勉強笑:“歇侯謝過二王子的好意,但是歇侯沒有什麼事,二王子多慮了。”她隨口敷衍,尋了借口快步跑開。
“哎!”邵隱想叫住她,可見著她的背影,又緘默地凝望著。
歇侯沒料到她甩脫邵隱後,竟然在新房外目睹施瑰郡主在合巹酒裏下藥。原本那酒她早已下過一次,未料到施瑰郡主居然往裏麵放東西。
施瑰郡主鬼鬼祟祟地出去後,歇侯才敢從幾件大家具堆裏走出來。
這個時候新娘還不能進新房,施瑰郡主一定是找了什麼法子偷溜進來的。歇侯皺起眉,剛一轉身,臉就撞到一個結實的胸膛,頓時心頭一驚,抬眼看時,卻是麵無表情的邵宮。她倒吸一口冷氣,邵宮卻已先輕聲冷笑了:“沒想到?”
歇侯不明白邵宮指的是什麼,然而他已經敞開折扇,故作風度地扇著風,說:“世人隻知施瑰郡主愛慕唐建兩年,然而人總是會變的,就在不久前,施瑰郡主對自家府中的一個仆從生了情,二人約定趁新婚之夜,在合巹酒中下蒙汗藥,騙唐建喝下去後,由男方在外接應女方,二人一道私奔,遠走高飛。”他說完,快速轉過身,眼神中勾著一絲輕嘲:“是不是想問,我是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