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待照雲歸(1 / 3)

不是所有計劃都能如預想的那般完美。

歇侯守候了好幾天,也沒能等到唐建醒轉。直到邵隱親口告訴她,唐建那日所吞的假死藥和他當日喝的補湯藥性相衝,導致唐建假死不成,當真中毒身亡。

歇侯聽到消息後,感覺整個天都塌下來了,呆呆站了很久。

她知道,唐建有喝補湯的習慣,而自從她博得他的信任後,每日便是由她親手做補湯給唐建。可她萬萬沒想到會造成這樣的局麵!

邵隱麵情悲痛,安慰了歇侯幾句。哪知歇侯情緒激動,大叫道:“不!不!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她發瘋了似的拂開邵隱放在她肩頭的手,哭著跑遠了。

等邵隱找到她時,隻看到一棵老樹下的一具冰涼屍體,她的手裏還握著一瓶假死藥,地上一隻幹淨的碗,碗底猶有一點褐色的汁。經人查驗,那是唐建喝的補湯。

從此,世上再無唐建,也再無歇侯。

邵宮這幾日都大為得意,這一夜出宮辦事,經過樹林時,遇上了一批蒙麵刺客。乍見突然竄出的人,邵宮隨行的士兵紛紛拔刀衝上前,卻全被打倒在地。邵宮目光一冷,大腿一跨,飛身而起,抬手間,折扇和兵刃直接對接。衣袂當風,他頭一偏,避開避開了一道鋒芒。下一刻,扇子橫掃而去,對方仰起臉閃避。

二人各退一步,落在了地麵上。

邵宮長身玉立,發絲不亂,白衣在夜色下仿佛溢出潔白的月光。他目光一掃,一揚手,扇子再度被飛旋擲出,所過之處都人身倒地,哀嚎不斷。扇子連番傷人,最終飛到了施椊手中。

一陣清脆的掌聲。

邵宮一轉頭,見到邵隱和一批刀劍出鞘的侍衛從林子裏走出,不由冷聲道:“二弟?”

邵隱微笑說:“王兄好身手,僅憑一把扇子就打倒了一群人,我要是再不采取行動,隻怕要淪為你刀下的羔羊了。”

邵宮仰著下巴:“你蟄伏這些年,倒是培養了一批能人。”他忽的給對麵的施椊使了眼色。

施椊一點頭,左手做出拋的動作。彼時恰好有邵宮的士兵迷蒙著爬起來,被半空飛來的扇子這麼一砸,又倒了下去。

邵宮皺眉,揚手接住,卻感覺手頭一陣滑膩,他詫異地低頭,一看,手裏頭的哪是什麼折扇,分明是一隻雞腿!

“這……”邵宮猛然看向施椊。

施椊朝邵宮一拱手,卻閃身到了邵隱旁邊。邵隱手背在身後,饒有興致地看邵宮。邵宮額頭青筋暴跳,惱怒道:“施椊,你這是在做什麼?”

“王兄,你還看不出來嗎?施椊一開始就是我的部下,我故意將他安插到你身邊,服侍你多年。”

邵宮道:“這不可能!施椊的身世,我明明調查得很清楚,他隻是一個普通的帶刀侍衛,怎麼會和你有瓜葛!”

施椊垂眸。邵隱笑道:“王兄,你能讓歇侯不聲不響地安插在唐建身邊,我就不可能一早就把施椊帶到你那兒嗎?”

邵宮目光一凝,盯著施椊不語。

邵隱又笑:“王兄,這麼多年了,我也知道你的為人,時機還未成熟,你不會做太早的行動。可是你這次實在心急了些,把唐建害死,逼得我也不得不趁早動手。現在你是要直接跟我回去呢,還是讓我的部下請你?”

邵宮氣極反笑:“邵隱,你未免太高看了自己,也低估了我!這些年,我早察覺你心懷不軌——雖然你看似常日沉浸在酒色中,也不怎麼過問朝政,可我心裏清楚得很,你不過是借此掩飾雄心,扮豬吃老虎。所以在十五年前,我就讓人每日在你的食物裏下少量毒,這毒無臭無味,最不易察覺,而你吃時不注意,日積月累,身體越來越差,隻待一日就毒素累積過度身亡。”

邵隱沉下臉:“十五年?原來王兄在那時就想殺我了。”

邵宮慘笑道:“不是十五年前,從你出生起,我就恨不得你從來都不要出現在這世上。”他目中凝起狠戾:“都是王子皇孫,憑什麼你出生就含著金湯匙,寵愛兼得,而我卻打從生下起,就要背負一切恨與惡?我的生母是一個宮女,她冒著極大危險生下我。我從一開始,就飽受欺淩和壓迫。因為那個女人,我沒少吃過苦,她眼高手低,自己不爭氣,卻逼迫我做一些不喜歡的事。父王從不在意我,其他嬪妃還視我為肉中刺、眼中釘,巴不得我出意外早早夭折。生母被害死後,我雖為王子,卻沒有享受王子該有的待遇,被一群低賤的下人呼來喝去。那時的我,是此生最為狼狽的時候。一個下人都可以隨意使喚我,讓我去倒夜壺,讓我伺候他洗腳……這些我都不敢怠慢,因為當時我的腦袋懸在刀口上,一旦出了岔子,我可能要下去陪那個女人了。那時的我,連自己都保不了。”

直到後來,他討好了王後,王後一直無子,他就認王後為母,從此有了依傍。但是王後也不易應付,每次他麵對前者時,背後的冷汗都沾濕了衣服。

“那時候,我就想我以後一定要站在高處,讓那些曾羞辱我欺侮我的人都得到應有的代價。”再後來,他偶遇一個被其他同行欺壓的侍衛,那時的他沾了王後的光,有一點地位,因此壯著膽子喝退了那些人,救下那侍衛。那個侍衛就是施椊。邵宮見施椊身手矯健,麵相看著老實,和他說話也有點投機,便跟王後尋了個由頭,將施椊調到他身邊做貼身侍衛。

“施椊,我懷疑過很多人,可從沒想過你會背叛我。”邵宮道。

施椊抬起通紅的眼眸,道:“太子殿下,施椊不敢欺騙你,可是太子妃曾害死我最重要的人,而你並不關心。”

“什麼?”邵宮震驚道。

邵隱輕咳一聲,作出解釋:施椊原有一個妹妹,在七年前入了王宮做宮女,當時邵宮無意撞見,見其貌美,搭訕了幾句,哪知事後被太子妃曉得,給那宮女治了個莫須有的罪名處死。施椊當時幫邵宮在外辦事,回來後已過了一月有餘,得知真相後難以接受。他將此事告知邵宮,但邵宮表麵同情——施椊感覺到其中有太多虛假和敷衍——給了十兩銀子,讓施椊好生安葬妹妹。

“區區十兩銀子,就能買我妹妹的命了嗎?”

邵隱道:“王兄,這也怨不得施椊,我遇到他時,他選擇幫我,不止這一個緣由——你給下屬太多的失望,如雪球越滾越大,以至於到最後,一點小事都會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邵宮想起舊事,轉用憎恨的目光直視施椊。

邵隱一歎氣,說:“王兄,你能想到在我食物中下毒,怎麼就沒想過平時處事的一些細節?而且,如你所言,我體內累積了不少毒素,但那又如何?我從小體質不好,知曉自己不是長生久視的命,所以一個勁兒的尋歡作樂,他人一輩子難享的福差不多都被我半生享得。而你,算計了半生,怕是也沒多少快樂過吧?我再告訴你一件,你金絲楠木做的扇柄,用的可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