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待照雲歸(2 / 3)

“什麼?”邵宮怒目而視。

“王兄,別急,聽我慢慢說。前幾天,我讓施椊偷偷調走你的扇子,在裏麵浸了毒,這毒特殊,侵入體內神不知鬼不覺,隻待七日工夫就可讓人無聲無息地喪命。不知道你這幾天,是否感覺有點疲乏,腰腹酸疼?”

邵宮如猛獸似的大號一聲,身子下彎成弓,雙眼直直瞪著,突然直衝上前,雙手死死掐住邵隱的脖頸。他惡狠狠道:“為什麼,為什麼?!”

邵隱的目光冷下來,恨聲道:“因為你不光殺了唐建,還害了歇侯妹妹。”

邵宮麵情詫異,隨後瘋狂地仰起臉大笑,眼角滑出淚:“歇侯……你居然喜歡那個髒丫頭?哈哈哈!”

突然,他的胸口一痛。邵宮笑聲戛然而止,雙眼瞪得老大,僵硬地挪過脖子,看向身側麵無表情的施椊。

施椊一副沉默寡言的樣子,可手臂筆直地握著一把劍。邵宮嘴唇顫抖,吐出幾個破碎的字:“你……們……都背叛我。”

劍從他的胸口拔出,邵宮身子一痙攣,嘴裏吐出一口血。

他直勾勾地看著施椊,但若是是再仔細一瞧,便會發現他看的是更遙遠的地方,目光中還有一絲不甘。

他無聲地躺了下去,死不瞑目。

邵隱整了整衣服,看邵宮的眼神嫌惡又冷。

陰沉沉的烏雲籠罩在雲國的上空,黑壓壓的雲靄仿佛隨時都會塌下來,宏偉壯麗的宮殿顯得很冷清。殿內一些侍衛、宦官和宮女行色匆匆,忙上忙下,沒一個人的神色是輕鬆的。

“大王的病怎麼樣了?”

“太醫說,怕是這兩日的光景了。”

一抹鮮紅的衣角在附近的牆角一掠而過。紅衣的主人,自然是冷著臉的戚湘。她趁眾人都在忙亂,潛入雲王的臥室,在屋子裏一番搜尋。罩在床帳下的人已經對她構不成威脅,戚湘幾次翻找都無果,最後到了床邊,從底下觸到一塊可活動的木板,用力一按,伴隨一聲摩擦的響聲,她摸出一塊木匣子。

床上人發出沙啞的驚聲:“誰?”

戚湘置若罔聞,揭開蓋子,裏頭一道寒亮的光霎時如霜雪映白了她的臉。

雲王久沒見回應,用接近陳述的口吻道:“戚湘娘子?”

匣子裏躺著一把大刀。戚湘細細摩挲冰冷的刀身,像戀人一樣撫摸著刀柄,而後唇在刀麵上一貼,親了一口。

雲王咳了幾下:“你來偷寡人的刀的?”

戚湘抬眼,冷聲道:“報桑刀本是桑王賜我之物,何時成了你的?”

“你、你這幾年果然在裝……”

戚湘美目中盛含殺意,她揮刀,掀開帳子正要下手,忽然聽見外麵一陣腳步聲,還有女聲在喊:“大王?大王?”

戚湘垂眸思量,點了怒目圓睜的雲王身上幾處大穴,而後倒提刀在身後,開了窗子,一躍而出。背影如飛鴻,決然地一劃而過。

齊國的軍隊差不多在今明兩天就可以抵達首丘,雲國兵將縱然使出渾身解數,也難以應對齊師。戚湘回到自己居住的屋子,掩了房門,拆了隨雲髻,紮起很久未綰的垂髻,以一根紅色布條固定。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很久,仿佛要從中窺出舊日時光的影子。

報桑刀連刀戴鞘放在旁邊,她摸著刀鞘,嘴角浮起一個微笑的弧度。

這是桑王賜給她的寶刀,象征了桑王的愛與桑國的榮譽。

當初她不幸被俘,報桑刀也被繳收。為了日後能為國報仇,她不得不以色侍人,放低身段,賣力討好雲王。但她表麵柔順,背地裏卻尋找無人之地練招式。這些年她一麵在宮中和其他女子勾心鬥角,一麵苦練功夫。她不敢荒廢武藝,一旦有機會就偷偷練功,有次用的力過大,把木刀給震斷了,不得不又重新找木頭削好來練。就這樣,木刀削了斷,斷了削,從沒有鬆懈……

她又會在平時隱藏真實情緒,用假笑語虛偽的溫柔來應對雲王,所以即使雲王從沒一刻信任過她,但也沒有一次捉到把柄。

“他隻知我內力全失,卻不知我還留了一手,”戚湘將刀拔出一點,定定地說,“大王,你放心吧,我一定會為你和大桑報仇。”

當晚,齊軍提前到達首丘城外,經過連番猛攻,城牆的守衛快撐守不住。雲王宮亂成一團。戚湘自認時機已到,取了一件火紅色的鬥篷,籠在身上,佩上刀衝出門去。

外麵已是一亂塗地,逃命的逃命,收拾財寶的收拾財寶,誰也不會去管一個須監視動靜的女子。戚湘看到一個侍衛就砍殺一個。她一路直殺到護城河,身形好像一團燃燒正旺的烈火,大刀旋舞,勢如破竹,在流影電光中閃動銀輝。迎麵衝來幾個喊打喊殺的人,她一腳躍起,如長虹飛躍,雪光流轉中,聽得幾聲“噗通”,那些士兵都被踹下河,水花四濺,咕咚咕咚冒著泡。

“有內應!快來人啊!”一個小兵嘶吼著。

不多時,戚湘就被幾個披堅執銳的士兵團團圍住。她橫著刀,目光狠厲,在和幾人的兵戎相見中遊刃有餘。

“噗通!噗通!”又是接連的水花聲。

戚湘轉頭,衝到守門的瑟瑟發抖的一個兵將旁,將刀抵在那人脖子邊,命令他開城門。那兵將雖然害怕,卻死活不肯,被戚湘砍了下人頭。其他幾個士兵驚懼不已,又見齊軍已經架雲梯上城牆,不由人心惶惶,心生退意。

士兵們被迫打開城門。

“門開了,衝啊!”齊軍直衝而上。

不知誰喝了一聲:“快放箭!”頃刻間,箭如飛雨,直落而下。戚湘腿上中了一支,痛意蔓延,走不動路,但她看著齊軍入城,在火光裏笑了。

雲國固然強大,可不代表她不能報仇。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戚湘勾唇,臉上露出一抹慘豔的笑:“雲國的護城河有太多幽魂在遊蕩了,我也不介意自己成為其中一員。我早就說過,總有一天,那些為非作歹的人會得到應有的代價。”

她橫刀在頸邊一劃,血液飛濺,自此香消玉殞,仙姿玉骨不複長存。

她宛若一道殘傷的鴻影,跌入在幽暗裏流動的河水中,攪亂了粼粼波光,成為破碎的星辰中的一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