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為誰辛苦(2 / 3)

伍琚連連搖頭,快速做了好幾個手勢。

伍瓊雖沒學過啞語,可從小聰明睿達,看懂了八九:“你是不讓我追究了?你知道錯了,以後會改了?”

伍琚連連點頭。

伍瓊欣慰一笑,抱他入懷:“傻阿琚,我從來沒生你的氣。你以後想寫什麼就寫什麼,為兄不會來限製你的,但一些敏感的字眼,以後還是不要暴露在他人麵前才好。至於阿蒙,不是我不放心他,隻是和他比起來,你更重要些。所以,我要排除一切可能對你造成傷害的威脅,哪怕是我最好的朋友也不例外。”頓了下,又說:“阿琚,這些年你受苦了,以後每天都活得開心些,做自己喜歡的事,還有要提防他人,不要被捉住把柄——可如果真有人敢傷害你,你告訴我,我一定饒不了他。”

片刻後,伍瓊離去。伍琚的神色卻飛快沮喪下來,他抬頭掃視這間有點陳舊的屋子,據伍瓊所說,這是他小時很喜歡的宅子,可現在是一點印象也無了。他對這些很不適應。采玉的目光落在了腳邊的火盆上,裏麵還有紙張的碎片,已經換成了灰燼的模樣。伍琚想起了很多年前,齊避邪教他寫字的場景:“這裏是齊國的土地,我們就寫‘齊’字。對,這是齊國的齊,也是我的姓氏齊。”

……

齊避邪行走在黑暗中,腳步聲驚動了不遠處樹下的人,那人身形一頓,轉過身來,齊避邪借著月光看清那是一個少年,唇若塗朱,麵若冠玉,隻可惜不能發出一點聲音。

他看見齊避邪,連忙作揖。

齊避邪微微一笑:“怎麼在這?”

采玉手中拿著枯樹枝,比比劃劃。

齊避邪看懂了:“你想練字?”她走過來,在他原先蹲的地方看去,草叢中寫了零亂的扭扭曲曲的幾個字,勉強認出是“齊”。

采玉的臉卻一下子紅了,好在天色漆黑,不太容易看得出來。齊避邪沒察覺,從他手中順過樹枝,在旁邊端端正正寫了秀氣的“齊”:“這裏是齊國的土地,我們就寫‘齊’字。對,這是齊國的齊,也是我的姓氏齊。”

她把樹枝還給采玉,采玉臉頰滾燙,低頭照葫蘆畫瓢寫下了好幾個“齊”。漸漸的,他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心底湧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他對著她做了表達感謝的手勢。

“早點休息。”她微笑叮囑了一句,就回去了。月色下,采玉靜靜而專注地凝望著齊轉身離去,小小的人影被月光拉得很長,比樹影還長。

“采玉!”齊避邪從夢中驚醒,後背汗津津,看了看四處,發現仍是在自己的屋中,而門外再也沒有一個青衣男子在守候,失望和悲傷重新湧上了眼眶。

次日,伍瓊帶著伍琚見覃王說了會子話,便打道回府。忽然在半路遙遙望見一個穿綾羅戴珠寶的女子款款走來,後麵跟著幾個宮女。那女子俏臉清麗,一雙眼眸清澈靈動,一身說不出的貴氣,卻別有一番嫵媚天真感。

伍瓊一見那人,便施禮:“臣見過忘芙公主。”伍琚也跟著一同作禮。

那女子身姿玉立,大大方方回禮後,看向了伍琚。那日她混在宮女中,偷偷潛入宴會看熱鬧,無意中見過他一次,當時便覺得他身上有一種與他人截然不同的清逸之感,仿佛如蓮花般聖潔,不與世俗同流合汙。

如今,這人就站在她的麵前,她看清楚了這個青年的麵貌:一字濃眉,較寬顴骨,略高山根,和伍瓊有七分相似,但更瘦一些。而且眉眼清冷,與伍瓊的眉宇中濃重的陰鬱感截然不同。

伍瓊見忘芙公主盯著伍琚一眨不眨眼,不由皺起眉頭。一個宮女小聲連喚了幾次,忘芙公主才回過神,對伍琚露齒笑道:“你就是伍相國的兄弟伍琚吧?我曾見過你——還知道你名字裏的琚指的是一種玉。原以為你們兄弟二人失散,你流落在外,再和他一起,應是‘蒹葭倚玉樹’的場景,可沒想到,居然兩個都很出眾,倒讓我不知道誇哪一個。”又不住打量伍琚,眼神裏滿是欣賞:“都說西晉的裴楷穿粗服亂頭也很好看,如今我看你,倒也像是玉人。”

伍瓊道:“公主過譽了。然君子重視的是品德,而非外貌。裴楷弱冠時就很有名氣,也並非僅僅因為他英俊清朗的容貌啊。”

忘芙公主不悅道:“我誇的是伍琚,又不是你。”

伍瓊神色有些尷尬,那幾個宮女小聲提醒忘芙公主千萬不可掉伍瓊的麵子,但忘芙公主目光黏在伍琚上,對宮女們的話充耳不聞。

伍瓊蹙眉,忘芙公主說話直接,也從不管什麼避諱,這樣率性大膽,雖比藏在心裏專搞暗算的人要好太多,但……終歸讓他有點不高興,看伍琚……他似乎也有點不高興。

伍瓊不知道,其實伍琚想說“以言取人,失之宰之;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但他一則考慮到自己的比劃他人可能看不懂,二則又擔憂自己無法說話會影響他人對伍瓊的看法。

所以,還是什麼都不說,才是最安全的吧。

忘芙公主見伍琚沒什麼反應,便彎起嘴角:“哎,對了,你在齊國是不是還有一個名字叫采玉啊?”

伍琚的眸光動了動。

忘芙公主隻當找到了什麼突破口,立刻喜上眉梢地道:“采玉采玉須水碧,琢作步搖徒好色。采玉,你的名字是出自《老夫采玉歌》的吧?”

采玉搖了搖手。

忘芙公主好奇道:“那是出自哪裏啊?”

伍琚不答。

伍瓊先笑道:“舍弟本名琚,采玉不過是一時化名,公主何必拘泥於一個名字!”

忘芙公主睨了一眼伍瓊,又看向伍琚,一手撫上鬢邊,自顧自道:“我這藍田碧步搖就是從宮外的一條溪水底中采出的。”

這下伍瓊和伍琚都無動於衷了。

氣氛一時有些僵,忘芙公主澀澀一笑,視線落在伍琚的腰上,問道:“你這腰上的玉佩倒是別致,可以給我看看嗎?”與此同時,伍瓊也目光如炬看了過來。

伍琚一低頭,立刻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旁邊的宮女看不過去,道:“伍大人,我們公主好言好語與您講話,您卻愛答不理,這會子問您借玉佩看看,又不是不還您,您怎麼還這般小氣!”

“金嬙,不得無禮!”忘芙公主回頭喝道。

“可是公主……”金嬙麵露委屈。

伍瓊在心裏歎一口氣,對著忘芙公主一施禮,道:“這玉佩是舍弟一個很重要的人送的,不說公主,就是我這個做兄長的,舍弟也不肯讓我碰一下。若是舍弟在這有得罪公主的地方,臣在此替他向公主告罪。公主要是真喜歡這玉佩,回頭臣就讓人打造幾個模樣相似的,送到公主府上去。”

“原來這玉佩對采玉很重要啊,那我就不強人所難了,也不用勞煩伍相國,我其實對這玉佩也沒多大的興趣。”忘芙公主一說完,就見采玉很不高興地做了手勢,她沒看懂,問伍瓊:“他在說什麼啊?”

伍瓊看看伍琚,沉重地說:“舍弟說,希望公主以後不要叫他采玉這個名字。”

忘芙公主神色一黯,狠狠瞪著伍瓊,又掃了伍琚一眼,而後忿忿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