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為誰辛苦(1 / 3)

齊避邪輕身下了馬,裴策三步並作兩步,兩步作一步地飛射到齊避邪的身旁,二話沒說,也不管旁人紛紛投來的目光,一把手拉她入懷,還解下了身上的披風蓋在她的身上。

“起風了。”他小聲說。

齊避邪的雙眸如小鹿的眼睛般剔透黑亮,抬頭看到裴策那看似平淡的麵情中隱露出關切和溫柔,不由愣住。裴策轉頭,麵對聶卓時,劍眉蹙起,眼裏閃過一絲寒光。

齊避邪小聲說:“大王,這是黎國的聶小將軍,剛才是他救了我。”

裴策點頭,轉而放開齊避邪,對著聶卓一抱拳:“早聞黎國聶卓聶將軍之名,如雷貫耳,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孤在此深謝聶將軍搭救齊卿,聶將軍要是不嫌棄,不妨隨孤到宮中坐坐。”

“齊王客氣了,在下不過偶而上酒樓坐坐,正好目睹貴國有人行凶,在下看不過,出手教訓了一番,不過舉手之勞,怎敢以此邀功?貴宮亦是萬萬不敢去的。”聶卓在馬上簡單回禮,回絕了裴策的邀請。

“聶將軍過謙了。”裴策道,卻沒有再多說什麼。

官兵麵上都露出不滿,但裴策並不在意,看在齊避邪的麵子上,放聶卓離去。

不一會,裴觀的一個侍衛來報,說找到了祁安的屍體,以及旁邊還有一些帶著紫奉君府標誌的陌生死屍。裴觀麵色肅然,握著蟬形玉佩的手卻在不斷顫抖,聽到說在現場發現一個舊茶餅筒,他的臉色好像白了幾分。裴觀叫侍衛將那些屍身都做處理,並向酒樓店主賠付了錢,便看似平淡地離去了。

裴策帶著齊避邪一路回宮,齊避邪把披風還給裴策,並開門見山地講了酒樓裏的事。裴策垂眸說:“是孤疏忽了。”

齊避邪一怔。

裴策說:“孤早該想到,采玉不在,你身邊沒有可靠的侍衛,一下給了那些心懷不軌的人可趁之機。”停了下,又說:“這樣,孤回頭挑幾個身手最好的侍衛給你,不論你去哪,孤都讓他們跟著。”

齊避邪皺起眉,裴策的話她不大喜歡,搞得采玉好像是專門給她充當侍衛的,但是麵對派給她幾個侍衛的提議,她自然不會拒絕——畢竟她這樣的身份,的確需要有人保護。因此,齊避邪也不推辭,謝恩了。

裴策便讓自己的兩個親衛護送齊避邪回府。

“大人,您回來了。”欲雨和欲雪在門內迎接。

齊避邪輕輕嗯了一聲,狀似不經意地掃視兩姐妹的臉,欲雨目光閃爍了下,欲雪則低垂著臉。

“大人!”博約的一聲喊打破了僵局,他從堂屋裏奔出來,興奮道:“大人,你可算回來了。你是不知道,你讓我辦那樁事,我可跑了好多地方……”又嘰嘰呱呱地講了他是如何把齊避邪交代的任務完成的。

齊避邪邊走邊聽博約嘮叨,進了屋後換了身衣服,讓兩姐妹去洗一下。欲雨和欲雪緊繃好久的身子才鬆緩了下來,抱著齊避邪換下來的衣物,神情有些愧疚地出去了。

片刻後,齊避邪借口說要出去辦事,留下博約看著府邸。在走出宅子的那一刻,她臉上的笑容才如漣漪般徹底消散。

她黑布纏頭,打扮成普通老百姓的樣子,去了好幾家醫館,每次出來時,都垂頭喪氣的。

她暗自沉思:如果我去太醫院,定然瞞不住齊王,他若是知道此事,一定會不惜任何代價尋找解藥。可先不說這期間要耗費多少時間和精力,單是他的人情,我就這輩子也還不清了。田七郎不願承受武承修的饋贈,是因為他知道“受人知者分人憂,受人恩者急人難”,一旦受恩必報。燕太子丹為了讓荊軻刺秦,不惜斬下鼓琴女子的一雙手來討好。我受了齊王這麼多年的恩惠,就是粉身碎骨,也難以報答啊……

幾天後,齊避邪收到宋瀾的回信,卻是失望萬分。宋瀾說,采玉並沒有回陵山。

齊避邪提筆,剛寫了半個字,就迅速塗掉。重新拿了一張紙,遲疑了會兒,揮筆寫道自己有個朋友意外中毒,問遍了很多人都無果,想請教宋瀾是否有法子解毒,並捎上從祁安身上偷偷取下來的藥瓶。

兩個半月後,齊避邪收到宋瀾的信。宋瀾說這毒他也束手無策,但這段時間經過鑽研,對毒性有了一定了解,得知大概每個月複發一次,而且如果在三年內沒有將毒解開,毒素就可能會侵入心髒,讓人暴斃而亡。宋瀾又說自己最近外出,要去探訪一個故人,興許那人會有主意。隻不過那故人行蹤不定,宋瀾隻能去一些此人常去的地方打聽,而且二人多年沒聯係,那人是否還在世也未可知。

“此人醫術在為師之上,但要找尋極為不易,少則一年,多則五年。阿璘,這數年內為師不在陵山,你若遇到難處,可請教太保金逢。”

齊避邪的一顆心頓時如墜入冰雪之淵,渾身發寒。金逢早就不在竭水了,前不久他就告老還鄉離開京城,想來是還沒有告訴宋瀾。而且宋瀾要找尋的人,行蹤不定,要耗費一至五年的時間,就算找到了,她能熬到解藥製作出來的時候嗎?

齊避邪閉上眼,之前她已經承受過兩次,那痛苦真的是不敢再回想。難道在以後,她每個月都要經曆一次那剝皮剔骨的痛嗎?

她的手掐著桌角,微微顫動。半晌,淚水從眼角滑落,一轉眼如兩行清溪。這一晚,齊避邪沒有睡著,隻捂著被子流淚,連枕巾也被哭濕了。但也是在這一晚,她的野心漸漸放下了,似乎把一切都看淡了。

如果說她之前還有什麼不舍,那麼如今,該放下的差不多也都放下了。

曾經,她想建功立業,為家族報仇,這些都已經做到了,那麼,既然自己的夢想已經實現了,她還有什麼好遺憾的嗎?大概,至少,唯一一個,是不清楚采玉的下落吧。

她半仰起頭望天,臉上滿是哀戚的神色。她已經沒有什麼好希求的,也不需要更多的,隻想能回到從前,和宋瀾、采玉一起,遊曆各國的日子。

可是這些回不去了啊……宋瀾在兩個半月前的信上問她是否要回陵山,她心裏有過動搖,萬一采玉突然回來了——如果她是他,一定會把回陵山做最好的退路。可是,她想起祁安在酒樓的話,如果裴策真的要追殺采玉,那陵山附近的路定然也是不大安全的。

她回絕了宋瀾。不光是要報答裴策,而且她還想戰到最後,齊國的仗還沒打完呢。她要是在中途離開,未免半途而廢。索性等這一切都結束了,齊國不再有戰爭,那麼,她也有充足的理由離開竭水,去尋找她自己的路。

同時,她又想到,這毒連妙手回春的宋瀾都一籌莫展,以此來推斷,這毒藥應該不是邵宮自己做的,製出這藥的一定另有高人。解鈴還須係鈴人,如果找到那個製毒藥的人,興許還有希望。可是邵宮已死,祁安也不在了,要想找到這個人難如登天。但活著總有希望,沒準奇跡終會在未來的某一天發生呢?

“三年的時間足夠改變很多,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論結局如何,都該坦然接受。勝固欣然,敗亦……可喜……”她喃喃道,“真的會可喜嗎?”

伍瓊坐在床邊給伍琚上藥,神情關切:“還疼嗎?”

伍琚搖搖頭。

伍瓊滿臉愧色道:“我好不容易找回你,關心你嗬護你還來不及,怎會舍得打你,當時我實在氣昏了頭,你……你要是怨大哥,大哥就給你打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