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舊雨重逢(2 / 3)

太宰畢恭畢敬地稟告了一些事宜。

裴策點頭,抬起時的目光是幽深的,維持著威嚴。他畢竟是君王,注定這輩子要成為天下最無情的人,也是最孤獨的人。

裴策雖然答應了齊避邪再次帶兵之事,還供了十五萬軍隊,可前後這樣一番折騰,已經耗費了大半個月時間。更要緊的是,齊避邪聽聞亦盛已經登臨君位,再去攻打覃國好像也沒什麼意義了。可是看著裴策鄭重的眼神,以及其他人對這事的期待和重視,齊避邪不好開口取消征討。

加之竭水上上下下都對此事果於自信,以致齊避邪自己好像也有信心打贏這場戰。

可是,說實話,齊避邪心裏還是不安的。但要是跟裴策回絕,下次要想帶兵,恐怕很難了。

這一天,裴策登上城樓,親自觀望軍隊出城。中軍的最前方,騎在白馬上的人纖纖弱質,在風中如楊柳一樣搖曳。

她什麼時候這麼瘦了?他為什麼這個時候才看出來?

裴策心一痛,突然奔湧出極強烈的念頭,想要叫人回來,可軍隊已經出了城。

那一刻,裴策隻覺心髒驟然間冷了下來,隱隱浮出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那份恐懼和孤獨猶如寒冬的大雪籠罩在他的心頭。

他麵無人色,隻覺得頭腦昏鳴,視線變得模糊,所見皆是黃粱,他望著遠處的人,悲喚道:“避邪——”

周圍的文武百官和侍衛都詫異地看過來。

可是她沒有聽見。

這聲音很快被大軍的馬蹄聲和旗翻鼓鳴聲淹沒,在長長的曆史河中銷聲匿跡。

齊避邪這一程並不順利。

天空灰蒙蒙的,露出一抹白色。空氣幹燥,寒風呼嘯,長長的隊伍在幹燥的地麵上緩慢前行,兵將們握著長矛和盾,踏過枯黃的草地。頭頂有時會刮過漫天塵沙,讓人不敢睜眼睛。

一麵麵紅底黑邊的大旗在風中招展,發出吡吡的響,上書一個大大的“齊”字。

齊,是齊國的齊,也是齊避邪的齊。

齊避邪騎在馬上,麵上蒼白,不見一絲血色,黑色鬥篷緊緊裹著,身形單薄,好像隻要風再大一些,她人就要跟著風去了。

她在心裏道:加油,打完這些仗,就可以結束了。齊國可以安定了,天下可以太平了。

齊避邪仰頭望天,隻見一縷風吹拂過一片綠葉,在半空裏飄浮旋轉。

接下來的一個月,齊軍勢如破竹,攻破了覃國的幾個城池。亦盛派了好幾個兵將謀臣都無果,最後在眾人的苦勸下,不情不願地讓伍瓊帶兵應對齊避邪。

這一次齊避邪走的是水路。他們下一個目標是得安,鎮守得安的官員叫季行,平生沒什麼功績,得知齊避邪要來,深挖壕溝,高築壁壘,將城看得固若金湯。

齊避邪便打算攻取覺口。因為覺口在思悠湖進入轉河的入口處,如果她能占據覺口,思悠湖前來應援的覃軍就沒法通過水路進入轉河,抵達得安。得安就會孤立無援,遲早被他們攻破。

伍瓊帶了三萬人去救得安。

在高約數丈,表麵塗了丹漆的高大戰船上,一個小兵送上飯菜,其中有一盤魚。伍瓊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啪的放下筷子。

伍琚不知什麼觸怒了兄長,疑惑地看去。

伍瓊臉色變了幾變,質問小兵為何把魚呈上來,並要嚴懲後者,小兵嚇得跪地求饒,其他人也紛紛為小兵說情,道為一盤菜嚴懲人不合適。

伍瓊聽了冷笑道:“覃國人人都知我最不喜魚,先君在時,從沒人敢在我麵前放魚,如一今換主,你們就看人下菜碟?”

那些人默不作聲。

伍瓊不屑地一哼。他早已不如從前,很久沒受封受賞,失去了一些權利和地位。所謂相國,也不是表麵上叫的好聽,實則其他人早對他不齒——這從他人看他的眼神裏流露出的怠慢就足以說明一切。

事到如今,那些人連掩飾都懶得掩飾了。

但是,他伍瓊再怎麼不濟,也沒淪落到要任由這群人騎到他頭上的地步。

伍瓊聲音冷徹:“打仗不吃魚,是我行軍時特有的規矩,這個我一早就說明,先君也提了好幾次。你們如今違反,是覺著今時今日我大不如前,就可以隨意敷衍了?

獻上魚的士兵領罰後,其他人都默不作聲,空氣陷入了死寂。

伍瓊擰眉掃了掃桌上的其他菜,勉強吃了點,又放下筷子,對伍琚說:“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那麼反感吃魚嗎?”

伍琚點點頭,他隻知道吃甲魚等有損功德,卻不知伍瓊為何要為一條魚嚴懲士兵。

伍瓊歎氣:“這還要從伍家敗落說起。”他轉眸,望著泛著粼粼波紋的江麵,說:“有些事,也該告訴你了。”

伍瓊的父親伍善身體一直欠佳,自從伍琚失蹤後更是大病一場。但伍善有個至交,人稱逐殃先生,專會談玄說妙,擅長奇門遁甲和醫術。這逐殃先生曾和雲國前相國宋瀾交好,二人經常切磋:每次輪流出題,而後各自將答案裝在錦囊裏,待下次見麵時交換了看,伍瓊對付齊避邪的一些計策,也是從那裏學來的。逐殃先生和宋瀾既是朋友,又是對手,經常在輸給宋瀾後到伍善家裏閑聊。伍瓊的母親不喜這人。伍琚丟了後,伍善請求逐殃先生給算上一卦,但逐殃先生占了半天,說無須再為無緣的人操心了。逐殃先生的醫術可謂出神入化,伍善的身子在前者的調理下漸漸康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