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舊雨重逢(1 / 3)

亦盛造反,覃國內亂,這是攻取他們城池的最好時機,而且從兩年前起,覃國就派一些士兵誘使齊軍應戰:等齊國出兵,他們退兵;齊國退兵,他們再出兵。如此來往,消耗齊軍的交戰之心。要是不趁早解決,後患無窮。

而且,齊避邪的時間也不多了……

可無論她怎麼諫言,裴策都不予答應。後來齊避邪從他人口中隱隱得知,朝中一些官員懷疑她想擁兵自重,圖謀不軌。因此裴策有所顧忌。

二人之間的關係漸漸僵固。

裴策的嬪妃中,有一個惠姬,膝下有五歲的兒子,名喚裴井。惠姬曾受過齊避邪的恩惠,得知此事,便教了裴井幾句話。這一日,惠姬帶著裴井去見裴策。

裴策因問裴井最近在看什麼書,裴井報了幾本書名,裴策道:“孤不信太傅會教你看這麼多書。”

裴井說:“父王要是不信,孩兒可以講裏麵的幾個故事,父王聽聽,再判斷孩兒說的是真是假。”

“好。”裴策點頭。

裴井便道:“孩兒最先看的是關於屈原和楚懷王的故事。楚懷王原本倚重屈原,屈原也盡心輔佐懷王,君臣間無所猜忌。可後來楚懷王聽信了小人讒言,遠離了屈原,屈原在憂愁幽思中作了《離騷》,裏麵有兩句話,孩兒一直記著:‘初既與餘成言兮,後悔遁而有他。餘既不難夫離別兮,傷靈修之數化。’孩兒雖沒怎麼懂,可讀來也是難受。”

裴策遽然掃向惠姬,見她麵色如常,他眼裏有一瞬的猶疑,隨後對裴井道:“楚懷王誤信奸人,不聽昭睢、屈原勸告,前往武關會盟,卻被秦國扣留。麵對秦昭襄王割地保命的威脅,楚懷王誓死不從,其子不思救父卻自立為王。三年後楚懷王客死於秦,遺體送還楚國。雖直到今日也被世人種種詬病,但他確實是一位心願圖強,忠於社稷的好國君,曾給全國的貧苦百姓和遊客雪中送炭。《史記》裏就記載懷王梓棺返楚時:‘楚人皆憐之,如悲親戚。’秦末義軍反秦,打的也是楚國旗號。”

裴井點點頭道:“嗯,如果當初楚懷王能聽信屈原,可能就不會有後麵的災禍了,可見光聽一麵之詞是不可取的。孩兒看的第二本書《毛詩》,就有這麼一句:‘營營青蠅,止於樊。豈弟君子,無信讒言。’孩兒還看到一個故事,是講張儀嫉妒陳軫,向秦惠王說了陳軫的壞話,秦惠王把陳軫叫來問,陳軫舉了長少兩妻的例子,又說:‘臣不忠於王,楚何以軫為?忠尚見棄,軫不之楚,而何之乎?’秦惠王沒有再為難他。可見誰都被陷害的時候,但隻要聽謠言的人勿信讒言,明辨是非,就不會讓小人得逞。”

裴策神色大變,厲聲道:“是誰教你的這話?”

裴井疑惑道:“沒有人教孩兒啊,這些都是孩兒自己想出來的,父王為什麼這麼生氣,是孩兒做錯了什麼嗎?”同時局促不安地看惠姬。

惠姬忙拉著裴井跪下,惶然道:“大王,井兒不懂事,沒讀個幾本書,就滿口胡言,是臣妾管教不嚴。這些都是臣妾的錯,大王要罰就連臣妾一塊兒罰吧。”

裴井茫然地看著二人。

裴策眸色暗沉了好一會兒,良久,臉色微緩,讓惠姬和裴井起來,說:“井兒才五歲,自然是看到什麼書便說什麼,你又不識字,哪裏會知道這些。”沒有再責罰二人。

次日,裴策召見齊避邪,一改之前強硬的態度,道:“避邪,你真的想帶兵攻打覃國嗎?”

齊避邪道:“是的,大王,現在天下隻剩齊國和覃國,覃國闌夢君發動內亂,若是能趁這個機會攻下覃國的土地,一統天下,可成就萬世之功。”

裴策垂睫道:“可孤最近聽到一些風聲,有人說避邪是想手握兵權,圖謀不軌。”

齊避邪神色一凜:“大王,臣帶兵這麼多年,要是真有異心,就不會在這個時候請示大王了。臣雖不知外人如何在大王麵前中傷微臣的,但曾參的母親尚且因為三人的話而懷疑自己的兒子殺人,臣又比曾子好到哪裏去呢?甘茂與武王訂了息壤之約,終於攻下了宜陽。可是臣與大王沒有約定啊。”

裴策神色變了幾變,沉吟說:“是了,你說的不差。可有一點,孤還是要說一下:即便沒有約定,孤也會像覃禮王信賴伍瓊一樣信任你。”

齊避邪猛然抬頭。

“避邪,你想帶兵攻打覃國之事,孤準了。”

齊避邪麵色詫異,隨後神情難掩激動,對著裴策稽首,聲音激昂:“臣謝主隆恩!”

齊避邪向裴策告辭而去,然而在她轉身走了幾步的刹那,裴策心裏忽然湧動過一股激流。這份感情已經沉寂了兩年多的時間,卻在此刻突然如死灰一樣複燃。

你真的想好了?裴策在心裏問。

可是齊避邪聽不見,也沒有回頭,筆直地往外走。

齊避邪,其實孤是愛你的,可是孤不知道這份愛要怎麼表達……裴策遠遠望著那背影,眼底流露出極端複雜的神色。

“大王……”錢邊適時提醒,“太宰有事求見。”

裴策很快收斂起了眼底最後的眷戀和掙紮的痛苦,側首冷聲說:“宣。”

在太宰進殿前,裴策的麵上恢複了君王的冷峻:“賢卿這時來找孤,是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