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一)(2 / 3)

“哈哈,這就是所謂東施效顰了!”郗寧忍不住大笑,這還是她離開江東以來,第一次痛痛快快地笑出來。

“就是,檀郎的舉動,哪裏是別人學得來的!”車夫眯了眯眼睛,滿是得意地炫耀,“對了,我們洛陽人都不叫他的本名潘嶽,隻稱呼他檀郎的。”

“那大叔你親眼見過檀郎……呃,潘嶽嗎?”郗寧了然地抿了抿嘴唇。洛陽檀郎,容止無雙。她從小就聽熟了這句話,自然知道檀郎是潘嶽的小字,更是天下無數女子對他的愛稱。

“見過,當然見過!”車夫得意地炫耀,“那時候我還年輕,雖然隻是在人群裏遠遠望上一眼,卻一輩子也忘不掉。我不識字,不知道怎麼形容,隻覺得一看到他,其他人就全都看不見了,好半天都緩不過來……可誰知道,他後來會變成那樣?”

郗寧被他說得悠然神往,心下深恨父母不曾把自己早生二三十年。然而一聽車夫的最後一句話,郗寧滿臉的笑容便一點一點散去了:“潘嶽後來,變成了什麼樣?”

“其實朝廷裏的事情,我們小老百姓也不清楚。”車夫搔了搔頭皮,有些懊惱,又有些困惑,“可是大家都說潘嶽外表俊美,內心卻卑鄙陰險。他是賈皇後的走狗,幫賈家做了不少壞事,現在賈家倒台了,他原本也該死,卻又被新掌權的趙王救下了……看來不管男女,長得美就是好啊,哪怕他現在已經老了,趙王還是看得上……”

“德宮裏就在這附近吧?”郗寧不想再聽下去,冷冷地打斷了車夫的絮叨。

“德宮裏不在城裏,在南城外。”車夫停住了馬,抱怨道,“姑娘要去德宮裏就應該早說,我們也不必進城來走冤枉路了。”說著掉轉馬頭,往城外走去。

郗寧放下車簾,靠在車壁上默然不語。小時候聽師母講潘嶽在洛陽道上萬民爭睹、擲果盈車的故事,她就自然而然地將那個人與銅駝大街聯係在一起,仿佛隻有那天下最華美繁榮的所在才能配得上他的絕世風華。可現在的銅駝大街清冷寂靜,那個人,也再不是師母記憶中傾動洛陽城的翩翩少年了。

馬車駛出宣陽門,往南行了二裏地後轉而向東,道路便越發狹窄起來。郗寧從車窗後看到兩側都是密密匝匝的民居,大多是築土為牆,茅草為頂,隻有少數覆蓋著青瓦,與洛陽城中的高樓華廈簡直有天淵之別,更與她想象中那人絕世清俊的風姿殊不相襯。郗寧忍了又忍,還是禁不住對車夫追問了一句:“大叔,你確定沒有走錯吧?”

“我在洛陽活了四十多年了,德宮裏也會走錯?”車夫笑了笑,用趕車的鞭子往周邊一指,“看,南邊是洛水,西邊是禁軍大營,還有前麵,看見沒,就是鼎鼎有名的明堂太學了——怎麼會走錯!”

“退而閑居於洛之埃,身齊逸民,名綴下士,陪京泝伊,麵郊後市……其西則有元戎禁營……其東則有明堂辟雍,清穆敞閑;環林縈映,圓海回淵……”郗寧默默地背誦出潘嶽《閑居賦》中寫的這幾句話,感覺和車夫說的並不差,才發現自己以前想象的都錯了。可潘嶽寫完《閑居賦》後,很快再度出仕為官,既有權傾天下的靠山賈皇後,又有富甲天下的好友石崇,怎麼會繼續住在這種擁擠簡陋的地方呢?

正疑惑間,馬車已經停下,車夫的聲音鑽進車簾來:“德宮裏到了!”

郗寧也不多話,跳下馬車,付了車錢。那車夫見她孤身一人,猜想這少女是來投親靠友,便好心提醒了一句:“姑娘要尋哪一家,我可以駕車送你到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