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輅,原來這個老頭就是父親提到的那個天下第一術士!被困在土洞中的潘嶽猛地醒悟到這一點,更加為司馬攸的命運擔憂起來。
高壇之上,管輅仰望著滿頭星鬥,心中默默掐算著時間。掐算完畢,他舉起寶劍,開始圍繞著司馬攸轉起圈來。他的動作緩慢,口中念念有詞,每一步都踩在特定的位置上,猶如舞蹈,正是所謂披發仗劍,踏罡步鬥,欲以人力更改紫微鬥數,扭轉天命。
等他轉完圈子,念完咒語,就會把司馬攸殺死祭天吧?潘嶽心驚膽戰地看著管輅如妖似魔的身影,心中不斷祈禱上天快快派來救兵,將司馬攸那如羔羊一般柔弱純淨的祭品從屠刀下解救出來。
仿佛上天真的聽到了潘嶽的祈禱,這邊管輅的法術才開始不久,山穀外便傳來了奔雷般呼嘯的聲音。那聲音來得極是迅疾,方才還隱隱綽綽的一片,轉眼間就已近在咫尺,讓人可以清晰地辨認出馬蹄聲、呼喝聲、還有兵刃出鞘的凜冽風聲,竟不知一時間來了多少兵馬,將這山穀團團圍住。
高壇之上,管輅似乎根本沒有聽見周圍的風雷之聲,依舊沉浸在他的儀式之中,隻是步子踏得越來越快,口中的咒語也念得越來越急。而他的一眾黑衣弟子則已團團圍在了高壇周圍,拔出刀劍想要為師父爭取更多的時間。
當初拘押潘嶽隻是怕走漏風聲,如今風聲已經大大走漏,原本看守在土洞外的黑衣弟子便放棄潘嶽,加入了為管輅護法的行列。潘嶽見洞口大敞,便悄悄沿著山壁溜了出來。他躲在陰影裏睜大眼睛望向山穀入口,驟然看見那裏密密麻麻地排列著許多全副武裝的騎士,他們身上的鎧甲和手中的兵刃在火光下發出威懾的金光。相比之下,那些負隅頑抗的黑衣弟子們就顯得如同擋車的螳螂,注定要被碾壓成齏粉。
率領數百騎兵的,乃是一個精明強悍的中年人。他麵如冠玉,眼睛狹長,一眼望去便知心思縝密,不怒自威。而騎馬落在他身後一步開外的,正是潘嶽的父親潘芘!
潘嶽乍見父親,又驚又喜,一瞬間什麼都顧不得了,撒腿就朝父親奔去。幸而那些黑衣弟子隻顧著護住高壇,無人阻攔一個無關緊要的孩子,潘嶽才跑到半路,就見潘芘滿臉喜色,催馬趕了過來。
“爹爹,快救救桃符!”潘嶽也不知父親哪裏變出這許多兵馬來,不顧一切地大聲喊道。
“快見過高都侯!”潘芘顧不得責罵潘嶽,一把將他拉上馬背,帶著他騎馬趕回那個中年人身邊,見潘嶽還扭捏著頻頻回顧,潘芘恨恨地在兒子腦袋上拍了一巴掌,“這位高都侯,可是司馬二公子的親生父親!”
原來他就是桃符的爹爹……呃,現在是叔父了。潘嶽一看高都侯威風凜凜的模樣,心想司馬攸這次一定有救了,連忙在馬上躬身行禮:“檀奴給侯爺見禮!”
那高都侯名叫司馬昭,正是如今權傾天下的大將軍司馬師之弟。他此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前方的高壇,對潘嶽的見禮隻是輕輕嗯了一聲,隨即摘下背上弓箭,一箭就朝高壇上仗劍作法的管輅射了過去!
司馬昭這一箭蘊滿了恨意,箭勢迅疾,竟直射入管輅的右臂,透骨而出。管輅右手劇痛之下寶劍落地,祈禳的陣法頓時亂了,然而管輅心誌堅定,竟用左手撿起寶劍,支撐著想要繼續踏罡步鬥。
司馬攸此刻被捆綁在管輅腳下,哪怕司馬昭所率領的人馬輕而易舉就能踏平高壇,管輅手中寶劍隻要輕輕一抹,就能結果司馬攸的性命。因此司馬昭不敢輕舉妄動,隻是再度搭弓抽箭對準管輅,口中大聲道:“管輅,你若是識時務放了小兒,我留你一條性命!”說著,他又是一箭射出,這一次卻是射中了管輅的左腿,讓他搖晃著半跪在高壇上。
“管輅區區性命,本就不足掛齒。”高壇上的術士雖然模樣狼狽,一雙精亮的眼睛卻依然盯著頭頂的星空。隻差一刻鍾,六凶星就要入主紫微宮了,屆時一場千百年來前所未有的大劫就要緩緩展開,整個天下都會慢慢滑進無窮深淵。可是如今盡管他竭盡所能,甚至不惜背上殘害無辜的罪名,禳星之術還是被生生打斷,看來想以人力扭轉天命,必是無法實現了。
可是,還有最後一絲希望!管輅低頭看了一眼蜷縮在高壇上,猶如受驚小鹿一般的司馬攸,臉上悲憫的神色漸漸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