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原本祈天禳星的法壇變成了屠場,被士兵砍殺而死的黑衣弟子們發出了痛楚的慘叫。然而就在這片慘叫漸漸平息之時,一個夜梟般陰冷淒厲的聲音卻從第二層高壇的中心傳來,那是垂死術士用最後的生命凝結出的預言:
“木摧於秀,蘭焚以薰。神州陸沉,華夏無君!”
這聲音雖然微弱,卻也足以讓站得最近的幾個人聽得清清楚楚,讓司馬昭和潘芘都無端地打了個冷戰。司馬昭固然煩躁不安,潘芘心中也無法平靜——無論檀奴還是桃符,他們的名字裏都帶著個“木”字,而‘檀’更如蘭一般帶著薰香。那管輅這最後的預言,究竟與潘嶽有沒有關係?
“把這裏的痕跡清理幹淨,今日之事,誰都不許外傳,違者夷三族!”司馬昭用大氅將司馬攸冰涼的身子裹緊,森然下令。
“是!”數百名士兵齊齊躬身應答,將林間好不容易落下的鳥雀再次驚飛。
司馬昭正要撥馬回奔,卻發現司馬攸悄悄伸出一隻手摸了摸自己的衣襟,口中喃喃地叫著:“爹爹……荃姐姐還好嗎?”
“叫叔父。”司馬昭皺了皺眉頭提醒,要是大哥司馬師聽到,又該不高興了。“你荃姐姐很好,隻是被那些妖人暫時打昏在地,現正在她自己家裏休息呢。”司馬昭疼惜地看著兒子慘白的小臉,把他想知道的答案一股腦兒告訴他,“我見你出府不歸,便安排了士兵四處封路搜查,正好撞見你帶的侍衛重傷垂死,還有一旁昏迷不醒的阿荃,這才找到了你的線索。”說到這裏,司馬昭一方麵暗歎僥幸,另一方麵卻感歎管輅不夠心狠手辣,婦人之仁終不能成就大事。
“爹爹,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的,我一直在等著你……”因為失血,司馬攸氣息虛弱,但語氣卻透著驕傲和興奮。
“記住,你的爹爹,是當朝的大將軍,不是我。”司馬昭意識到司馬攸的固執,故意沉下了臉。有大哥司馬師在,他司馬昭永遠隻能活在大哥的蔭蔽下,所以讓司馬攸過繼給大哥作為嗣子,日後繼承整個司馬氏的家業,對這個孩子才是最好的選擇。
“我隻在這裏叫爹爹,回去就不叫了,別人都聽不見。爹爹,爹爹,再抱緊我些……”司馬攸調皮地笑了笑,將腦袋往司馬昭懷裏拱了拱。孩子筋疲力盡卻又心滿意足的模樣,讓心腸一向冷硬的司馬昭也驀然動容。他暗暗下定了決心,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也不能讓管輅的妖言影響兒子的未來。
“侯爺,二公子沒事吧?”潘芘帶著潘嶽策馬追上司馬昭,關切地問。這位高都侯是司馬氏的第二號人物,潘芘為了仕途打算,自然希望能結交到這樣的豪門權貴。
司馬昭驀地橫過眼睛,讓原本興衝衝地潘芘立刻勒住了馬,脊背竄上一股涼意。就在這個時候,司馬昭懷中的司馬攸卻突然轉過臉朝潘嶽甜甜一笑,聲音軟糯地對司馬昭道:“叔父,以後能不能讓檀奴和我一起讀書?”
“檀奴?”司馬昭的眼睛落在潘芘身前的男孩身上。方才潘嶽大膽斥責管輅的一幕,不可否認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小兒檀奴,大名叫做潘嶽,字安仁。”潘芘連忙回答。
司馬昭看著潘嶽清秀絕倫的小臉,心中一瞬間翻過了好幾種念頭。最終,他略過懷中司馬攸滿是期待的神情,點了點頭:“過兩天就讓檀奴到大將軍府,給桃符做個伴兒吧。”
“多謝叔父!”司馬攸大喜,原本因為傷痛疲累而黯淡的眼睛也倏地亮了起來,仿佛兩顆暗夜中的星星。
司馬昭的心裏暗歎了一聲,摸了摸司馬攸的頭,隨即拋下潘家父子,催馬直奔洛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