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公子前來,究竟所為何事?”見石崇一直不開口,一雙精明的眼睛隻是上上下下打量自己,潘嶽感到有些不自在,輕咳了一聲。
石崇回過神,麵上露出倨傲的神色:“你知道我是誰嗎?”
潘嶽微微一愣,隨即釋容一笑:“久聞鎮守淮南的征東大將軍膝下第六子名喚石崇,不知是否就是閣下?”
“你居然知道我?”石崇此刻尚未出仕,一向隻在南方仗劍遊俠,頓時震驚於遠在洛陽的檀郎竟然知道自己的來曆。不過他也是聰明人,想了想隨即恍然,“你是二公子一黨,自然對我父親頗為關注。”
潘嶽輕輕一笑,沒有否認。石崇的父親石苞出身寒微,全靠前大將軍司馬師一手提拔到了如今一方諸侯的地位。如此重要的角色,他怎麼可能不了解?
“如今大公子和二公子的奪嫡之爭已經擺上了台麵,雙方都想爭取更多的朝臣支持。”石崇朝著潘嶽前傾起身體,“如果你能為二公子爭取到我父親的協助,是不是就可以立下大功呢?”
“這是自然。”潘嶽看著石崇精光閃爍的眼睛,聲色不動,“不過我需要做什麼,還請石公子明示。”
“和我做一個交易。”石崇笑了笑,他知道自己拋出的誘餌太誘人,潘嶽已經動心了。畢竟二公子司馬攸雖然是前大將軍司馬師的嗣子,可現任大將軍司馬昭的嫡長子卻是大公子司馬炎。兩位公子都具備繼承大將軍位子的合法性,可未來的大將軍隻有一個。一步之遙,就是天淵之別。
“什麼交易?”潘嶽問。能用自己最關心的二公子作為籌碼,這個石崇果然不簡單。
“各取所需的交易。”石崇頓了頓,終於說出正題,“我說服父親支持二公子奪嫡,而你——和楊家退親。”
“你喜歡楊家小姐?”潘嶽恍然一笑,白皙瑩潤的麵孔在晦暗的車廂內熠熠生輝,“你想娶她?”
“對,今生我非她不娶。”石崇避開潘嶽的臉,篤定地點了點頭。這是遇見她之後,他苦思多日想到的唯一出。父親石苞手握重兵,多年來占據淮南富饒之地,他的支持,對於二公子司馬攸不啻於一個舉足輕重的籌碼。而潘嶽若能立下這個功勳,必能一輩子仕途無憂,連帶潘家一門都會榮寵無限,這對於想要建功立業的男人來說,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抗拒的誘惑。
“我明白了。”潘嶽繼續笑著點頭,忽然掀開車簾,向石崇做了個請的手勢,“石公子可以回去了。”
“你什麼意思?”見潘嶽臉上猶自帶著無懈可擊的笑容,口氣卻明明白白帶著寒意,石崇的臉騰地紅了,“你不想做這個交易?”
“石公子的條件確實很優厚,可惜——”潘嶽低下頭輕笑,含著不屑一顧的輕蔑,“無論什麼情況,我都不會用她來做交易。”
“你!”石崇氣急,指著潘嶽道,“你隻是五年前見過她一麵,連話都沒有說過一句,現在就算她站在你麵前,你也認不出她來了。在我麵前裝什麼情深意重,豈不是太虛偽可笑了嗎?”
“我不敢猜測石公子對她的情意有多麼深重,可你既然想用她做交易,就證明你配不上她。”潘嶽終於不再掩飾自己的傲氣,再度朝車廂門口伸了伸手,“石公子請。”
潘嶽的姿容本就絕美,此刻露出淡淡的嘲諷睥睨之態,更是恍如下凡的神祗,迫得石崇心中一緊,才發現原來潘嶽所謂的低調內斂都是幌子,這個人的骨子裏其實比任何人都清高張狂。石崇隻覺得滿腔怒火無處發泄,驀地一把抽出腰間寶劍,刷刷兩劍便將車簾割下,口中笑道:“她現在就在歡慶上巳節的人群中,你既然自認配得上她,就把她找出來吧!”說著他縱身跳上車夫座位,狠狠一抽馬鞭,竟駕駛著馬車往前衝去。
“石公子,可開不得玩笑!”等在路旁的夏侯湛和韓壽想要阻攔,卻哪裏攔得住一輛偌大的馬車,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石崇駕馭著奔馬,一直衝到了官道下方的洛水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