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V早上九點過十分,天藍藍珠寶商行還沒有顧客臨門。年輕的女珠寶銷售員,身著統一的天藍色製服,坐在專櫃裏,對著鏡子,仔細地往臉上撲粉底,描眉毛。她們每個人的專櫃都占地三十五六平方米,這為她們構築了一個個獨立的空間,而她們,是這個空間裏至高無上的王。
舉目望去,四十個珠寶專櫃裏,銷售員們的化妝倒也是一道風景線。商行居於光明新區最繁華的商業地帶,占據了一整層樓,兩千多個平方。十多年的運營和堅守,已使它成為新區的知名品牌。走進去,各種品牌、材質的珠寶,琳琅滿目,如春天裏爭豔的花朵,努力展現著各自的燦爛與美好。這與年輕漂亮的銷售員相映成景,讓人賞心悅目。
不錯,做珠寶銷售,賣的就是賞心悅目。在入職培訓中,年輕的銷售員們就被告知:“要用一切努力,把自己打扮得賞心悅目,”對於她們來講,漂亮又能說會道,是製勝的法寶。
在這些銷售員中,有一個人卻完全不具備這兩點。她就是歸五妮,既不漂亮,又木訥呆板,當男顧客直視她的時候,她總是立即就滿麵通紅,好像受到了極大的侵害。她已經入職快三個月了,到現在,連一隻耳環都沒有賣出去。
當所有的女銷售員們認真細致地打扮自己時,歸五妮呆坐在櫃台裏,滿懷沮喪。再過幾天,她的試用期即將結束了,可到現在,她還沒有任何成績。這就意味著,再過幾天,如果她還沒有銷售業績的話,她將再次加入找工作的流動大軍中。想到那段找工作的經曆,天天往人才大市場跑,在人頭湧動中向企業散發簡曆,她的肌肉就會不自覺地酸楚起來。那個過程太辛苦了,她可不願再一次體驗嗬!
可如果要想不失業,她就必須要有業績,但該怎樣才能拿到業績呢?她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就在這時,一個略帶沙啞而又低沉的聲音在商行裏響起:“歸五妮!歸五妮!來我辦公室一趟!”
這個聲音所有的銷售員都很熟悉,她們入職時,都經過了這個聲音長達一周的培訓。這是人事部經理李冰在喊歸五妮。
“看來,歸五妮要被敲警鍾了!”一個正在對著鏡子,描口紅的女銷售說。
“過了這麼久,還沒有一單生意,估計該滾蛋了!”這個女孩正在仔細地畫著她的眉毛。
“真搞不懂李經理,咋招了這樣一個怪胎進來!”另一個女孩語氣裏滿是不屑,此時,她正把眼圈畫成熊貓眼。
“噓,小聲點,她還在這裏呢!”描口紅的女銷售說。
“切,怕什麼,她和我們根本就不在一個檔次上,也不怕傷害她,反正她也不可能成為朋友。”這個畫熊貓眼的女孩名叫王盼,身材高挑,一雙碧波眼能勾人魂魄。可誰也弄不明白,她總喜歡把眼影弄得暗暗的,還說這是在某個時尚刊物看到的,以後將是新潮流。在每月的銷售業績排行榜上,王盼總是穩居前列,常被經理、老總當成典型人物拿出來表揚,她的裝扮、話語及一言一行,很快在這些年輕的女銷售員中引起了跟風潮。幾乎沒過幾天,整個天藍藍珠寶商行,就像是一個熊貓王國了。
在這些珠寶銷售員中,隻有歸五妮沒有跟風。她相貌平平,言語木訥,鼻梁上架著一副厚厚的玻璃瓶底兒眼鏡,寬大的邊框蓋住了半邊臉。她一張嘴說話,套在牙齒上的金屬牙箍,就會發出陰森森的光芒,總能讓人不寒而栗。對於這幅形象,她常常認為,使用化妝品,就是對化妝品的一種玷汙。
陳美琪是歸五妮的一個舍友,她性格溫厚,對每個人似乎都沒有什麼防備之心。有次,她在宿舍裏化妝,對歸五妮說:“五妮,別人都化妝,你怎麼不化呢?”
“哪有錢買化妝品呀!”歸五妮從書本上移開目光,從床鋪上探出頭來。她睡在下鋪,像許多工廠裏的打工妹一樣,用一塊布簾為自己構建了一個世界。此刻,她從她的世界裏探了出來,鼻梁上的厚厚的玻璃瓶底兒眼鏡,在節能燈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說的也是,”陳美琪聽了歸五妮的回答,脫口而出道,“你到現在還沒有做出業績,也的確沒錢呢。”
“她這話是在往傷口上撒鹽呢!”歸五妮想道,但很快,她馬上又想道,“或許,我是有些敏感了,美琪是個不錯的女孩,她這樣說,或許是無心的呢。”她自我安慰著,對陳美琪的話語,沒作回答。
陳美琪停下了手裏的動作,目光轉向她:“天啊,你不會真的一點化妝品都沒有吧?”
“有啊,”歸五妮用低得隻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回答道,“我一直都在使用大寶呢。”
“大寶隻是護膚品,算不上是化妝品,”說著,陳美琪走了過來,把她從床上拉起來,拉到了自己的化妝台前,並按著她在台前坐下了,“嘖嘖,其實你的皮膚挺好的,隻要稍微化一點淡妝就可以。我想想,哪一款化妝品適合你,”她從琳琅滿目的化妝品中,挑出了一個精致的小瓶,“這款你可以用,試試。”
有那麼一刻,她真有些心動了。但看到化妝鏡中自己的那副形象時,她的心底又響起了另一個聲音:“你這是在玷汙化妝品呢!”她歎息一聲,從化妝台前站了起來,“謝謝你,但我自己的條件,絕不可能以相貌取勝。或許,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比別人做出更多的努力。”
說完,她又回到自己的世界,捧起那本厚厚的《珠寶銷售員手冊》,看了起來。
“你這是對自己缺乏信心!”陳美琪感慨一句,便不再勉強,自己開始細細地化起妝來。
盡管陳美琪知道歸五妮不願化妝,是因為自卑,但其餘的女銷售員們卻不這麼認為,尤其是王盼,她打心眼裏認為,歸五妮的這種舉動,是對她的不屑,是公然的蔑視。所以,見歸五妮又被經理叫進辦公室時,第一時間用幸災樂禍的語氣說道:“她的好日子恐怕是要到頭了。”
“也不能這麼說五妮,”陳美琪與王盼的專櫃沒隔多遠,替歸五妮開解道,“她也算比較努力了,隻是,某種東西在約束著她,或者說,她還沒有找到自己。如果她一旦衝破了障礙,恐怕她的銷售業績,不在你我之下。”
“爛泥扶不上牆!”王盼繼續用那嘲諷的語氣說,“要想超過你我,恐怕要等下輩子!”
“是啊,她那個樣,經理還把她安排在第一排,這下子,經理也是要自打嘴巴了!”另一個女孩說道。
正走向經理辦公室的歸五妮,把這些話一字不落地聽進了耳中,她懷著五味雜陳的心情,敲開了經理辦公室的門。
“五妮,你該知道你的試用期即將結束了吧?”
聽經理這麼一說,歸五妮的腦袋“嗡”的一下大了起來,她木訥地點了點頭。
經理走到她的身後,把辦公室的門關上了。“來,坐下吧,師妹,”經理回到辦公桌後麵,指了指桌子前麵的椅子,說道,“你不知道,老板給了我不少壓力,你要是再沒有業績出來的話,恐怕我這個當學姐的,也無法幫助你了。”
歸五妮又一次點了點頭。把自己招聘進來,經理已經遭受了不少非議,尤其是那個可惡的王盼,動不動就向別的銷售員說,“真搞不懂,經理怎麼招了這麼個人進來,”公然表達了對歸五妮當珠寶銷售員的不滿。她的這些牢騷,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開始動搖經理的權威地位,現在經理要找某個銷售談話時,她們都不再像以往那樣,誠惶誠恐了,反而會大大咧咧地衝她說:“您有什麼事?請您盡量長話短說,可別耽誤了我的工作……”
對這種情況,歸五妮自然看在眼裏,她感激經理給了自己這次工作機會,可對自己三個月內,連一件珠寶都沒有賣出去的事實,卻又有些無能為力。不得不說,為了這份工作,她可是把所有的氣力都用上了嗬!
她清楚地記得,三個月前她在市人才市場尋找工作的情況。那段時間的經曆,就像是一場噩夢。那時間,她剛剛大學畢業,雖說也有不少公司,去她們學校組織專場招聘,可她的表現實在糟糕,以至於沒有一家公司向她拋出橄欖枝,哪怕是複試的意向都沒有。後來,有人告訴她,深圳是產生和創造奇跡的地方,隻要她有夢想,有拚勁,就一定能夠闖出一番事業來。她並沒有盲目地聽信別人的話,她自己在網上搜索了關於深圳的介紹,深圳的“敢於冒險、追求成功、崇尚創新、寬容失敗”的精神,深深地吸引了她,尤其是“寬容失敗”對她更加具有魔法一般的誘惑,等大學一畢業,她便揣著畢業證直奔深圳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