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了深圳,她就發現犯下了最大的錯誤。這裏的女孩子個個都花枝招展,惟獨她自己,穿的仍然是大學期間在集市上買的幾套在農村人看起來較好看的衣服,與深圳的女人比較起來,她有種“野雞進了鳳凰群”的感覺。加上對自己外貌的卑怯,她在別人麵前顯得更加渺小,更加不起眼了。在最初的那將近一個月裏,她幾乎天天往人才大市場跑,凡有職位,不管招聘的是什麼專業,幹什麼的,她都一概不管,盲目而機械地遞交著自己的簡曆。盡管如此,願意接收她簡曆的公司,也為數不多。就在她幾近彈盡糧絕,開始陷入絕望時,她看到了天藍藍珠寶商行在招聘珠寶銷售員,要求不高,也不需要什麼工作經驗,隻是薪資與銷售業績掛鉤,不穩定。當時,她已經無路可走了,隻有硬著頭皮投了簡曆。
負責招聘的就是她的學姐,人事部經理李冰。不知是不是對機械地向求職者重複公司介紹,李冰的臉上已經顯得非常疲憊了。當歸五妮抖索著把簡曆遞到她的麵前時,很清楚地看到了她臉上的嫌惡之情。
“我們商行是在特區外的光明新區,”李冰有氣無力地說,“距離市區有點遠,你要考慮清楚,再決定是否向我們投簡曆,”說到這時,她的眼前驀然一亮,“你是在鄭州讀的大學?”
歸五妮不知道李冰這樣問是何用意,但還是老實地回答道:“是的。”
“你是河南人?”
聽對方這樣一問,歸五妮的心立即沉了下來。這段時間以來,她見過不少公司拒絕河南籍求職者的情況。可她是個實誠人,不願意就此問題撒謊。“是的,大別山區人。”
“大別山俺知道,那是個革命老區哩,”李冰微微地笑著說起了河南話,“你現在住在啥地方?”
聽到對方說河南話,歸五妮的心裏燃起了一線希望。她也用河南話,回答起來:“沒啥固定住處,目前,主要住在八卦嶺附近的十元店裏,這樣,來人才市場方便些。”
“在深圳沒有朋友或是熟人,可以借宿?”
“沒有。俺的鄉親都生活在山區裏,很少走出山區。俺的朋友都是同學,都是剛從學校畢業,目前有不少人同俺一樣,還處於尋找工作的過程中。”
“你大學裏學的是啥專業?”
“沒啥用,”歸無妮回答道,“俺的專業是文秘,接受過藝術、文學、人文以及電腦教育,都不太好找工作。實際上,女孩子學這個專業的人太多了,沒有幾個能謀得上心儀的工作。”
“願意嚐試做銷售嗎?”
“俺能有選擇的餘地嗎?”歸五妮心想道。但她說出來的卻是:“願意。”
“你認為,你做銷售有啥優勢?”
“這個……”
“你願意為了賣出去一件產品,連臉都不要,與顧客死纏爛打嗎?”
“這個……”歸五妮又一次重複剛才的話,對於這些問題,她的確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銷售以及如何當好一名銷售員,在她的腦海裏,還沒有一點概念。她感到自己的心開始往下墜,如果連這麼一份工作機會都爭取不到的話,她將要淪落街頭了。
但對方在等著她的回答。
“說實話,俺對銷售工作一點兒都不了解,”她說,“但俺相信自己的學習能力。俺的簡曆裏也已經寫了,在學校時,俺是學生會的學習委員。俺想,俺能很快熟悉產品,以及咋樣將它賣出去的。”
李冰微微地歎了口氣,把她的簡曆放進文件夾合了起來,“你的回答以及——你給你留下的印象,如果是別人,俺想肯定會拒絕錄取的。但你是……不瞞你說,俺與你讀的是同一所大學,按照級別來說,你該叫俺一聲學姐。”
歸五妮趕緊喊道:“學姐!”
“既然俺是你的學姐,幫你一把也是應當的。不過,俺前麵已經說過了,俺們的商行在特區外的光明新區,距離市區有些遠,你願不願意去那兒工作?”
雖說在深圳待了將近一個月,歸五妮並不清楚學姐所說的遠,到底是個什麼概念。此時,她的心裏被滿滿的錄取和突遇貴人的喜悅所充盈著,她忙不迭地點頭答應道:“俺願意,俺願意!”
“你回去收拾一下你的行李吧,”學姐滿含笑意地對歸五妮說,“然後,來人才市場等我,我這裏一結束,咱們就一起去光明新區。”
歸五妮與學姐相互留了電話之後,就全身輕鬆地跑回了她所租住的十元店。想到從今她就要告別這髒亂不堪的環境,在收拾物品的時候,她的嘴角充盈著笑意。她所謂的行李,隻是一個行李箱和琵琶盒子,寄存在十元店的老板娘那裏。那是個四十多歲身體發福的女人,或許是見慣了歸五妮這種得到工作後的喜悅表情,在把行李箱和琵琶盒交還給歸五妮時,她問道:“找到工作了?”
歸五妮用力地點了點頭:“是哩,是在珠寶行裏當銷售員。”
“我就說嘛,找工作是急不得的。有時候,工作和人還是很講究緣分的,緣分到了,工作自然就來了。你這麼一走,祝願你有個美好的前程,也希望再也不要回這種十元店住了。”
“謝謝,俺會努力不讓自己回來的。”歸五妮從口袋裏掏出三十塊錢交給老板娘,這是這近一個月來,托管行李的錢。求職者是不可能將行李拖著去找工作的,但十元店又因為人蛇混雜,放在房間裏不大放心,隻好把行李寄托在老板那裏。這位胖胖乎乎的老板娘似乎以前也有過這種求職的經曆,對所有房客一律比較寬容,房租晚交幾天也沒事,就連幫人看管行李,也隻是象征性的每天收取一塊錢。
離開十元店,歸五妮與學姐一起,從人才市場出發,轉了兩次車,坐了四個小時,才到達了目的地。
到了商行後,學姐親自安排了歸五妮的住宿,告訴她明天起開始入職培訓,一星期後就正式上崗。說完,學姐坐在辦公桌後麵,似乎一天的勞累讓她已有些疲憊不堪,閉著眼睛靠在椅子上。
歸五妮靜靜地坐著。滿心疑問,但隻能等著。因為除了在招聘時說過一些話,回來的路上,學姐幾乎什麼話都沒說。
“身邊有錢嗎?”學姐突然問道。
“不多,但還可以支持一段時間。”說完這句話,歸五妮的臉就紅了。中午,把房租以及托管行李的錢結了之後,她身上的錢已不足五十塊了。五十塊錢在深圳,就是吃快餐也吃不了幾次。
學姐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說:“嫩!說謊也不像。你身上的這套衣服,早該扔掉了,你看看在深圳,有哪個女人會穿這種衣服?它太土了。你要去買幾件新的。你的頭發也該理了,看看,上麵都快要打結了。對了,你中午應該還沒有吃飯吧?”
“俺還不餓。”歸五妮低聲回答道。
“老天,別逞強了。看看你那樣子,雙頰下陷、眼睛下麵有黑圈,好像很久都沒有吃飯了。好了,你先把行李提到宿舍去,再好好地洗漱一下,晚上,俺請你吃飯吧。”說著,她打開自己的手提包,從裏麵拿出錢包,掏出了兩張百元大鈔,“這點錢,你先拿過去,買點洗漱用品,再隨便買件衣服。咱們商行吃住全包,你省著點用,應該能用一段時間。好了,別用那種目光看我了,俺聽不得別人說什麼感激的話。”
歸五妮接過了錢。就這樣,在學姐的幫助下,她暫且渡過了難關,並且謀得了一份工作,可誰能想到,這三個月的時間眼看著就要結束了,她卻連一單生意都沒有做成。企業畢竟是以盈利為目的,就是學姐再怎麼想把她留下來,可老板也不會同意呀。
所以,聽到學姐叫自己進辦公室時,歸五妮的整個人都懵掉了。此時,聽到學姐說,如果再沒有業績,她也將無能為力,她感到一種天將要塌下來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