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心事(2 / 3)

“這麼晚了,今晚我們就不回去了吧?”丁秋生說,“我已經訂好了房間。”

歸無豔並不是那種不明事理之人。這個時間回到光明新區,最起碼還需要一個小時,再加上洗洗漱漱,明天的工作多少會受到一點影響。見丁秋生訂好了房間,她隻好點了點頭。

可令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酒店前台拿鑰匙時,丁秋生隻訂了一個房間!

一個房間怎麼住呀?

她雖然願意與他一起出來,可並不代表著能夠同住一個房間,同睡一張床呀!歸無豔突然覺得,丁秋生與所有的男人一樣,無論怎樣的挖空心思,無非是為了哄女人上床。

這一點發現讓她很失望,全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戰。

看到她突然間臉色變得很難看,丁秋生不解地問:“怎麼了?我們睡在一起,不也是早晚的事情?”

“你……你混蛋!”歸無豔氣得嘴唇哆嗦著。

“我都為你付出這麼多了,你還想怎麼著?”丁秋生突然也發起怒來。

歸無豔一愣。她發覺對丁秋生了解的還太少太少,同時,她也更加堅定了她剛才的想法,或許,從一開始,他就在想著,如何才能與她上床,而不是想正兒八經地與她談一場戀愛。

她沒有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酒店大堂。在酒店之外,她跳上了一輛正準備離開的出租車。

酒店開房事件發生後,有相當長一段時間,丁秋生沒有在天藍藍珠寶商行出現過。

歸無豔常常依靠在櫃台邊,心隱隱作痛。一段她從來沒有認真對待的戀情,當她準備好去迎接它時,卻被推到了無底的深淵。每到快下班的時間,當聽到電梯的鈴聲響起,她總會不自覺地抬起頭,朝電梯門口望去。然而,她卻一次又一次地失望至極。

當人事經理的學姐李冰,對於事情發展到這一地步,顯然也沒有意料到。她總是在下班之後,讓歸無豔到她的辦公室坐上一會兒,一邊歎息,一邊說著同樣的話:“我真的沒有想到,事情會成這個樣子,”她向歸無豔道歉道,“他是個幹部,是個領導,我原以為,他身上有著許多別的男人所不具備的優秀品質,但事實證明,我錯了。我壓根就不該把你介紹給他。”

從一開始,歸無豔就已經猜想到了。丁秋生知道她的電話號碼,一定是學姐告知的。學姐此時的話語,不過是證實了她的猜想而已。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心隱隱作痛。

愛情這東西,還真是奇怪呢。不管你是否接受它,是否以正經的態度麵對待過它,當它離去之時,總會在你的心底,留下難以磨滅的印痕。

天開始變得燥熱,街頭上,女人們又迫不及待地穿上了短裙短褲。站在窗前,歸無豔發覺,她與那些女人一樣,變得有些煩躁,如發情的野貓一般。

“不過,話又說回來,男人嘛,有那種想法也是正常不過的,”學姐說,“這兒畢竟是深圳。在這座工作與生活節奏都非常迅速的城市,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不大情願把時間過多地浪費在戀愛上麵。”說著,學姐歎息了一聲,“想正兒八經地談一場戀愛,在這座城市,幾乎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

“或許,我可以同秋生聊一下,畢竟,他多少還會給我這個老同學一點麵子,”學姐說,“你們弄到這一地步,我可不希望看到……”

學姐還在努力地搓和他們。從一開始,歸無豔就明白,她與丁秋生根本就不可能走到一起。她深深吸了口氣,努力調整自己的情緒。過了好久,她用一種平穩卻帶有異樣的聲音說:“不用了,沒必要了。”

學姐又一次發出了沉重的歎息,那歎息聲如一枚枚尖硬而鋒利的銀針,紮得她的心絲絲作痛。歸無豔盡量把自己按沒有見到丁秋生之前的樣子還原,為此,她與自己的情緒努力地做著鬥爭。這是一場看不見卻慘烈異常的鬥爭,她常常敗下陣來,以頹廢的狀態麵對著工作和生活。頹廢的體驗對她來說駕輕就熟,以前的二十年它與她如影隨形。或許這樣也不錯呢!她想向它妥協,按照以前的那種狀態,做個無人注意的透明人一般的存在。

天越來越熱了,歸無豔覺得自己就像處於一個巨大的蒸籠裏一般,幾乎就要窒息了。她把目光投向了學姐,學姐拿著辦公桌上的一個文件夾,拚命地扇著風。“看來,並不是因為自己的情緒問題,”歸無豔想,心中感到了一絲莫名的滿足。

“我知道,你是個要強的人,有自己獨特的想法,並且會一直堅持它,說實話,我很喜歡你這種能夠堅持自己的人。”學姐說,“不過,這樣的人在現實中很吃虧,因為現在越來越多的人沒有原則和底線了。一切都以物質為主,說白了就是一切向錢看。男人為了金錢和權力,不惜鋌而走險,懷著僥幸的心理以身試法。女人為了得到男人所擁有的這一切,更是主動地貢獻自己……我們每個人心裏都清楚得很,這樣下去,社會肯定會出問題,男人女人的結合,也根本就不具有感情的基礎,可許多人在乎的就是眼前,他們根本就不關心明天……”

離開學姐的辦公室,歸無豔有一種想出去喝酒的衝動。前來接班的銷售員們已經替換掉了與她一起上班的那些人。她看了一圈,沒有找到陳美琪。到了宿舍樓下,她也沒有發現陳美琪那輛紅色的凱美瑞。歸無豔知道陳美琪工作之餘的時間,總是會與這樣那樣的人在一起,可這時找不到她,內心深處仍感到了一絲失落。

她隻好一個人朝唯我居走回去。

在樓下的便利店,她買了一瓶廉價紅酒,提著它,像提著滿腹的心事。這是公曆四月下旬的一天,如往常一樣平常的一天。沒有什麼特殊的事情發生。如果非要說一件特殊的事情,那就是冰美人王盼主動向她示好了。

那是在下班之後,她從學姐的辦公室出來時,她沒有找到陳美琪,反而看到王盼向自己走來。王盼與她是同一個班,對於王盼此時還沒有離開,歸無豔感到非常好奇。

“和經理談完話了?”走到她的身旁時,王盼問道。

“是的,閑聊了一會兒。”

“經理對你可真好,”王盼說,“我在商行這麼多年了,沒見她對哪個人像你這麼好過。”

“哦,是嗎?”歸無豔未置可否地回答道。

“我知道你們是老鄉,”王盼說,“老鄉之間,互相照應也是很正常不過的事情。況且,這是在深圳。雖說深圳是座包容的城市,但小圈子還是比較嚴重的。”

“哦,這一點我倒不知道。”接著,歸無豔又補充了一句,“我來這裏的時間還短。”

“是呀,你來這裏的時間還短,對一些事情一些人看得還不是那麼透徹。”王盼若有所指地說。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麼事情,什麼人?”歸無豔驚訝地望著王盼,她沒有想到,她們之間的第一次談話,竟然會是這樣。

王盼並沒有立即回答她。她先是按下了電梯按鍵,待電梯門關上時,才說道:“這需要你慢慢去發現。再說了,我不是那種背後說人壞話的人。我這個人隻是不大主動向別人示好罷了。我隻是提醒你一句,當麵對你好的人,不一定不會在背後給你使絆子。”

電梯到達一樓後,王盼就離開了。歸無豔急急忙忙地去找陳美琪,並沒有把王盼的話放在心上。隻是,她不明白,王盼為何突然會向自己示好?難道是因為這段時間,由於自己的頹廢,使她認為自己不再具有威脅,從而來籠絡人心了?

想不明白的事情,歸無豔不願再想。

她坐在沙發上看書。這次,她看的是一本閑書,一個叫馬爾克斯的作家,寫的一本《霍亂時期的愛情》。自從丁秋生不再找她之後,她便開始思考一個問題:愛情是什麼?愛情對於現實生活的意義。她看了許多諸如《霍亂時期的愛情》此類的小說,但越看她越發糊塗了:在作家的筆下,有的愛情太過於美好,以至於讓人一看,就知道那不是真的。而另一部分作家,則把愛情描寫得悲壯淒美,慘兮兮的。她想找一本既能反映普通人的愛情,又對人性的複雜有著真實的刻畫的書籍,但讀了許多書,她都失望了。

《霍亂時期的愛情》讓她欲罷不能。這本書剛開始描寫的苦杏仁的氣味,讓她一下子捕捉到了愛情的味道。對她而言,愛情就像是苦杏仁一樣。有了這種強烈的代入感,在讀後麵男主角佛洛倫蒂諾和女主角費爾明娜的愛情時,她的心一直被揪得緊緊的。她坐在沙發上,一邊喝廉價的紅酒,一邊用紙巾擦拭眼淚,當那瓶酒滴水不剩,陽台上照射進來第一縷陽光時,她終於看到了佛洛倫蒂諾和費爾明娜迎來遲到了五十三年七個月零十一天的圓滿。她的眼睛發紅,眼圈泛黑,全身上下散發著酒味,一副十分糟糕的模樣。她走進洗手間,洗了個冷水澡。水還有些冰涼,流過她的肌膚時,她看到雞皮疙瘩長滿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