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在王盼的專櫃前停著的腳步。王盼是天藍藍珠寶商行最有實力的銷售員，形象也是最為出眾的一個。她的櫃台與歸無豔相隔不遠，在閑著的時候，歸無豔常常偷偷地學習她招呼客戶與銷售的技巧。
“您好，請隨便看看，這裏有最新款的首飾。”王盼的聲音流利而抑揚頓挫，完全沒有剛才那幾位銷售員的僵硬，更沒有她平日與同事相處時的那種冷冰冰。
“我與太太結婚二十周年了，想買幾件合適的首飾。”男人的聲音也很好聽，就像是一個大學教授，具有非常濃鬱的書卷氣。
“好的，我向您推薦幾款。”王盼從櫃台內拿出了幾件白銀首飾，“銀，代表純真，象征愛情的美好，價格不貴，一般家庭都可以購買得起。”
歸無豔有些意外，王盼的話語裏竟然充滿了諷刺！以前培訓時學姐曾講過，中年是人生的白金階段，大多數中年人事業有成，經濟收入穩定。隨著生活閱曆的增長，中年人已不再像年輕人那樣充滿激情，而逐漸變得端莊、穩重和成熟。因而，向中年人推薦的首飾，不應單純追求款式的時髦和新奇，應更多地注意首飾的質量與檔次。白銀雖象征愛情的美好與純潔，但銷售對象大多為新婚的年輕人，他們也會因為沒有過多的積蓄而選擇銀首飾。
歸無豔不自覺地搖了搖頭。她感覺王盼這種語氣和態度，早晚會讓她後悔莫及。
隻是，那個男人似乎沒有聽出王盼話語裏的諷刺。他仔細地看了看這幾件首飾之後，小心翼翼地問：“還有別的嗎？”
“有。”王盼又拿出了幾件鉑金首飾出來，說道，“鉑金首飾比較厚重，造型典雅，一方麵能襯托出您穩重、成熟的氣質，別一方麵能為您帶來一種朝氣。”
男人低頭不語。他仍然是很仔細地看完了每一件首飾。過了許久，他抬起頭，看著王盼，幾秒鍾之後，說道：“謝謝你，麻煩了。”說完，他隨著女人的腳步向下一個專櫃走去。在這個過程中，歸無豔注意到女人的臉上，始終沒有任何表情。
歸無豔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她覺得有什麼東扼住了她的咽喉，緊緊地，讓她喘不過氣來。隨著他們越過一個又一個櫃台，這種感覺就愈發強烈。
到歸無豔麵前，她還沒有開口，男人就講道：“我與太太結婚二十周年了，想買幾件合適的首飾。”男人的聲音依如剛開始一樣，好聽，裏麵沒有任何不滿。
歸無豔突然想起銷售聖經裏的一句話：賣產品，先把自己賣出去。客戶接受了你，才有可能會接受你的產品。上次她用熱情和誠懇，向出租車司機推銷了自己，以至於到了現在，她與那司機結下了深厚的友誼，還因此每月都能做成一些生意。現在，她要再次使用熱情和真誠，把自己推銷出去。
於是，她說道：“二十周年，瓷婚耶！請問這位是……”她把目光轉向了女人身上。
“她就是我太太。”
“祝福您！真心地祝福你們，二十周年瓷婚快樂！要知道，在深圳，能夠維持二十年的婚姻還像你們這麼恩愛，著實不多！”歸無豔說的是發自肺腑的話。在深圳這大半年的時間，她見過太多的人，剛結婚不久，就把婚姻走到了盡頭。
“謝謝。”男人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他問：“請問，有沒有合適的首飾推薦？”
歸無豔注意到了男人對女人的稱呼，“太太”這不是普通的務工者使用的詞語，也不是普通的本地居民的詞語。男人的衣著看起來隨便，卻異常得體。在與銷售員談話時，哪怕麵對的是滿含譏諷的話語，他依舊滿含微笑，保持了難得的涵養。又加上王盼推薦的銀、鉑金首飾他都沒有選中，歸無豔馬上就做出了判斷：這個男人絕非是他呈現出來的那樣簡單。
她沒有再作思索，男人正滿麵笑容地望著她，她來不及思索。她從櫃台裏拿出了一件紅寶石戒指，放到了他們麵前，說道：“我推薦您看看這款紅寶石戒指。紅寶石是愛情、熱情和品德高尚的代表，光輝的象征。佩戴它，您將會健康長壽、愛情美滿、家庭和諧。在歐洲，王室的婚慶上，人們依然將紅寶石作為婚姻的見證。你們結婚二十周年，在這樣值得紀念的日子裏，擁有它，一定會使你們的愛情更加美好、幸福。有句話說，男人擁有紅寶石，就能掌握夢寐力求的權力，女人擁有紅寶石，就能得到永世不變的愛情。”
男人微微地笑了笑，說：“這款紅寶石色澤不錯，算得上是瑰麗、美豔了。如果我沒有說錯，它應該是‘鴿血紅’吧？”
“的確不錯，它就是‘鴿血紅’。”歸無豔回答道。她十分慶幸經過認真的觀察，推斷出了男人非同一般的身份。現在看來，他不僅身份不凡，對珠寶的了解也遠遠地異於常人呢。“我看得出來，您與太太的感情非常深厚，所以才向您推薦這款。我想您一定清楚，鴿血紅是紅寶石之王，它被認為是上帝創造萬物時所創造的十二種寶石中最珍貴的。而這款紅寶石，更是來自緬甸的。您一定知道，那裏是世界上最精美的紅寶石的產地，更以‘鴿血紅’聞名於世，以至於‘緬甸紅寶石’成為商業上優質紅寶石的代名詞。”
“是的，那地方我前兩年去過，”男人說著，轉向女人說，“我記得當時好像也送了你兩件‘鴿血紅’吧？”
一直麵無表情的女人嘴角微微地向上翹了翹，男人會意，把這件“鴿血紅”戒指遞還給了歸無豔，說道：“這‘鴿血紅’的確不錯。可是，您這裏還有沒有更好一點的了？”
歸無豔立即倒吸了一口氣。這“鴿血紅”豈止是不錯，它是當之無愧的寶石之王，是寶中之寶呢！就她拿出來的這枚戒指，別看紅寶石不足四克拉，可售價在十萬元以上，就是在深圳，也是許許多多普通家庭一年的總收入呢！
歸無豔全身猛地抖動了一下，一種突如而至的內急，讓她產生了一種想上廁所的感覺。但顯然，這時去廁所是極不明智的，她趕緊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掏出鑰匙，打開了存放鑽石首飾的抽屜。
在入職前的培訓中，歸無豔曾經學到，在向顧客介紹鑽石時，要這樣說：“如果您不佩戴它時，請將它單獨放置，不要與其他首飾堆放在一起。”這時顧客就會好奇地問“為什麼”，銷售員就理所當然地開始向顧客大講特講鑽石的特點：“這是因為鑽石的硬度非常硬，比紅藍寶石硬一百四十倍，比水晶硬一千倍，如果堆放在一起，就會損壞其他寶石……”然後，再順理成章地向顧客介紹鑽石所象征的意義，直到促成交易為止。
但歸無豔並沒有那樣做。那一套銷售方法，是針對不了解或不懂鑽石的人，而男人所表現出來的對珠寶的熟悉，以及他對金錢看似不在乎的態度，難免他對珠寶銷售員這一整套的銷售方法，也已經了然於胸了。任何方法都不可能一成不變，任何方法最終的目的，是促進事情的發展。歸無豔決定冒險試一下，用她的熱情、誠懇、耐心以及專業，來向這位神秘莫測的顧客，推薦鑽石。
“要說比紅寶石還要再好的寶石，當然就是鑽石了。”歸無豔小心地取出一枚鑽石戒指，似乎是對久不見天日的處境表示憤怒，那鑽石剛一見到燈光，便立即散發出耀眼的光芒。歸無豔被她閃得眼睛發黑，她把它緊緊地捧在手裏，待眼前恢複正常時，才慢慢地把它捧了出來。“鑽石因為它同時具備美麗、耐久和稀少這三大要素，自古以來，一直被人類視為權力、威嚴、地位和富貴的象征。”她把戒指小心翼翼地遞交給男人，“這款戒指采用多粒鑽石鑲嵌，層次豐富，做工精美，我向您推薦它。尤其是你們結婚二十周年了，鑽石又代表著天長地久，希望你們恩愛到永久。”
男人看了一下，立即說道：“這些都是小鑽，有沒有比這更大一點的，或者是整克拉的？”
男人不經意的話語，帶給了歸無豔陣陣眩暈。做珠寶銷售員大半年，她賣的大部分是金銀飾品，偶爾碰到一個稍微有錢的，買一件紅寶石，她都會興奮好幾天。但眼前的這個男人，看來要買的不僅僅是鑽石首飾，還要買大鑽！要知道，鑽石原本就很稀有，一般都不大。一般來講，重量為0.1-0.24克拉的稱為小鑽，主要用於服飾或其他寶石飾品的群鑲；重量為0.25-1克拉的稱為中鑽，常用於鑽石飾品的主體，作為戒指的價格也能夠被大眾所接受；大於1克拉的鑽石可用於投資，已具備一定的保值、增值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