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唯我居,她感到頭疼得厲害,眼睛也脹得酸痛。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思考問題太多所致。她走進洗手間,小心地把隱形眼鏡取出,鏡片已經很髒了,上麵蒙了一層細微的沉澱物,這是吃火鍋的後果。她喟然長歎了一聲,把鏡片清洗之後,放進了洗鏡片專用的藥水之中。
外麵喧鬧震天。她突然想起,自己的頭疼,或許與那些煩躁的聲音有關。
她把門窗悉數關上。用冷水洗了洗臉,又使勁地甩了甩腦袋。然後,她走進客廳,在沙發上坐下。她把大腦放空,什麼東西都不去想,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她才感到神清氣爽。
不管怎麼說,五萬元已經籌到了兩萬,還差三萬元。那麼,接下來的三萬該向誰借呢?她在心中暗暗盤算著。今天已經是元月二日,再過兩三天就是商行發工資的日子了。按照往年的慣例,這次發工資,應該會連年終獎一起發。那麼,加起來也有一萬四五左右。可是,除掉這些,還是不夠呀。
歸無豔想到了學姐。她之所以沒有先開始向學姐借錢,就是害怕會出現陳美琪這樣的情況。自她入職以來,學姐在各方麵都給她提供了很多幫助,她對此常常感恩於心。可是,如果因為借錢的事情,而影響了學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那可是她最不願看到的情況呀。
可除了學姐,她又能向誰開口呢?
就在這時,她的電話響了起來,一個她不熟悉的號碼。她摁下接聽鍵,裏麵傳來一個女人清冷而高傲的聲音:“無豔,你在哪裏呢?”
“我在租房這裏,”歸無豔回答道,“請問你是?”
“王盼。”
是王盼。這一點歸無豔顯然沒有料到。
她與王盼就像是平麵中的兩條平行線,永遠都不可能產生交集。所以,即使是同事,歸無豔也沒有存下她的號碼。
“哦,是你呀,”歸無豔說,“找我有什麼事嗎?”
“你現在有沒有急事?”王盼不答反問道,“如果沒有事的話,來圖書館吧,我在這裏看書。我們聊聊。”
“聊聊?”歸無豔不知道王盼要找她聊什麼。她想起了東莞之行時王盼的變化,或許,就如陳美琪所說的那樣,當她的銷售業績達到一定高度的時候,別的銷售就會主動向她示好?可也不至於呀,要知道王盼的銷售業績一直很平穩呢。
但不管怎麼樣,歸無豔還是在十五分鍾之後,趕到了圖書館。在閱覽室裏,她看到王盼正在捧著一本書,認真地閱讀著。她懷著一種莫名而複雜的心情,向她走了過去。
見到她,王盼低聲地讀起其中的幾句:“人們看見在烈日烤炙的草地上,有一隻儀態萬方的昆蟲,半昂著身子莊嚴地立著。隻見它那寬闊薄透的綠翼,像亞麻長裙似的掩在身後,兩隻前腿,可以說是兩隻胳膊,伸向天空,一副祈禱的架勢……啊,天真幼稚的好心的人們,你們犯了多麼大的錯誤呀!它的種種祈禱似的神態掩藏著許多的殘忍習性;那兩隻祈求的臂膀是可怕的劫掠工具……它專門吃活食。它是昆蟲界和平居民的老虎,是埋伏著捕捉新鮮肉食的妖魔。”
讀到這裏,王盼把書合起來,若有所思地盯著歸無豔看。那是本法國作家法布爾的代表作品《昆蟲記》的精選本。歸無豔在大學期間,讀過那本書,也聽出了那段話,描述的是螳螂這種昆蟲。可她無法理解王盼的意思,一頭霧水地回應著她的注視。
“無豔,”王盼歎息一聲,用極低的聲音說道,“我要和你談談。因為有些事情,你蒙在鼓裏,那是你對某些人的本質,沒有看清。就像人們看待螳螂一些,往往被它的外表所迷惑。可我不得不提醒你。我害怕你會受到傷害。你的性格告訴我,一旦你被別人傷害,那將是刻骨銘心的疼痛。我記得以前曾對你說過,我們兩人是同路人,都喜歡用堅硬的外殼包圍自己。而現在,有人試圖攻破你的外殼,從而達到傷害你的目的。”
歸無豔用手輕輕地撥了一下額前的長發。“可是,你說的我怎麼一點都不明白呢?”她的眉頭緊鎖著,顯出歲月在上麵留下的淺淺的痕跡。“是要傷害我,他將用什麼辦法來傷害我,他為什麼要傷害我呢?”
“你呀,太實在了,”王盼輕輕地歎息一聲,“太容易相信別人。我曾說過,有些人表麵上對你很熱情,但背後總會捅你刀子。你似乎對我的告誡,一點兒都沒有放在心上。”
“可是,誰要捅我刀子呢?”太多太多的問題,讓歸無豔摸不著頭腦。但她看到王盼一臉認真的表情,暫且相信,對方確實是為自己著想。
“背後莫論人,”王盼說,“我也不可能把一切事情,都明明白白地告訴你,那樣,就顯得我不地道,背後說人壞話了。我隻是警告你,有些人就是一隻螳螂,你要加強注意,千萬不要被她的外表迷惑了。”
歸無豔無法明白。
“你早晚會一切明白的,記住我說的話。”說著,王盼站了起來,“反正,你也來了,我們就一起出去走走吧,邊走邊聊。”
歸無豔點頭。王盼把借來的書重新放回原來的書架上,然後,與歸無豔一起,穿過馬路,來到圖書館對麵的體育場,她們在田徑訓練場上慢慢地走著。
體育館的田徑訓練場中間是一個偌大的足球場,此時,有一幫人在裏麵踢足球。每當有人晚上踢足球時,田徑場幾個角落裏的大燈都會亮起來,照得整個場地如白天一樣。有不少下班後鍛煉身體的人,在慢慢地跑步,也有些飯後帶孩子出來玩的人,整個田徑場上,如開運動會一般,形形色色的人等在其中穿梭。
王盼和歸無豔慢慢地走著,她們很快便淹沒在了這人潮之中。
“我聽說,你要建希望學校?”王盼開口說道。
“這你是怎麼知道的?”歸無豔吃驚地問道。自己在村子裏建希望學校的事情,目前,自己隻對徐三水和丁秋生說過,就連下午與陳美琪一起吃飯,她也沒有提起過這件事情,可沒有想到,王盼竟然對此一清二楚。
“我自有我的渠道,畢竟這是個信息社會嘛!”王盼笑了笑,“你先回答我,是不是確有此事?”
“不錯,是有這麼回事。”
“剛開始我聽到這個消息時,大吃一驚,不敢相信。但仔細想想,卻也是可以理解的。”王盼說,“我不止一次說過,你和我是一樣的人,理解你對我來說,不是什麼難事。”
歸無豔沒有說話。她隻是狐疑地望著王盼。她不明白,這個性格高冷的美女,怎麼突然間對自己好起來。以前,王盼也曾有過這樣的表現,歸無豔也曾想好好地親近她,與她打成一片,可當她準備好了時,卻發現對方馬上又關閉了自己的心門。東莞之行已讓歸無豔見識到了王盼的反複無常。可現在,這又是出於什麼原因呢?
“建一所希望學校,需要不少錢,”王盼自顧自地說,完全沒有理會歸無豔那種不解的目光。“但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掙錢的方法,這個方法到底是什麼,別人自是無權過問。當然了,我這樣說,也沒有別的任何意思,我隻是想知道,你需不需要幫忙。我知道,我的能力也很微弱,但眾人拾柴火焰高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