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情電逐蹤來爭笑甜蜜 小星含淚問故示寬宏(1 / 3)

這時,燕西伸了一個懶腰笑道:“休息一會兒吧。”便取了一根煙卷坐在一邊抽煙。白蓮花靜靜地坐著,忽然微微一笑。笑了之後,抽出脅下掖的手絹,結了一個大疙瘩,坐了拿著,向右手掌心裏打,低了頭,可不做聲。燕西笑道:“來,坐過來,我有話和你說。”白蓮花笑道:“我們離得路也不遠,有話可以說,何必還要坐到一處來說?”燕西笑道:“我的中氣不足,坐到一處,聲音可以小一點,省力多了。”白蓮花笑道:“坐過來就坐過來,我還怕你吃了我不成?”說時,便坐到燕西一處來,牽過燕西一隻手,將手絹疙瘩在他手心裏打。燕西笑道:“怎麼著?我犯了什麼法,要打我的手心嗎?”白蓮花笑道:“你這話我可不敢當。”燕西輕輕地說道:“不要緊的,你打就打吧,你不知道打是疼,罵是愛嗎?”白蓮花紅了臉,也輕輕地笑道:“別說吧,他們聽見,那什麼意思?”燕西笑道:“聽見也不要緊。你瞧,王二爺和黃老板那種情形,不比我們酸得多嗎?”白蓮花道:“可惜我們家屋子髒得很,要不然,可以請七爺到我家裏去玩玩。”燕西道:“真請我去嗎?”白蓮花微笑道:“我幾時敢在七爺麵前撒謊?”燕西道:“撒謊倒是沒有撒過。不過從上海來的人,多少總有些滑頭,我覺得你說話很調皮,怕你也有些滑頭呢。”白蓮花道:“七爺,你說這話,有些冤枉人。我縱然調皮,還敢在七爺麵前調皮嗎?”燕西笑道:“那也說不定。但是調皮不調皮,我也看得出來的。”白蓮花道:“這就是了,七爺憑良心說一句,我究竟是調皮不調皮呢?”燕西笑道:“在我麵前,還算不十分玩手段。可是小調皮,不能說是沒有。”白蓮花笑道:“請七爺說出來,是哪一件事有些小調皮?”趙孟元抬起一隻手,對這方麵招了幾招,笑道:“七爺,七爺,請過來,給我看兩牌。”燕西道:“我自己開了公司,不看公司裏的牌,倒看敵手的牌嗎?”趙孟元笑道:“我倒不一定要七爺看牌,不過七爺在那裏情話綿綿,惹得別人一點心思沒有,我願七爺到隔壁屋子裏說話,與人方便,自己方便。”燕西就對白蓮花笑道:“好吧?我們到隔壁屋子裏說話去。”白蓮花笑道:“何必故意搗亂?我還是來看牌。”說時,就走到鵬振後麵來看牌。這正是鵬振當莊。擲下骰子去,就叫:“買一百和,老劉,你頂不頂?”劉寶善笑道:“我不頂。上次你買五十和,我頂五十和,上了一回當,你想我會再上第二回當嗎?”鵬振笑道:“你不頂,就沒有種。”劉寶善道:“你不要用這種激將法。我又不是當兵的老侉,也不和人打架,管他有種沒有種呢?”說話時,鵬振已將牌起好,竟是一上一定,牌好極了。白蓮花笑道:“怪不得三爺要買一百和。”劉寶善道:“怎麼著?手上有大牌嗎?”白蓮花微笑道:“我不便說。”劉寶善碰了一個釘子,就不做聲。過了一會兒,鵬振吃了一張,果然和了。自這一牌之後,他就接連穩了三個莊。趙孟元笑道:“了不得,我要釘他幾張牌了。不然,盡讓他兄弟兩個人贏錢。”白蓮花見站在這裏,鵬振大贏,不好意思,也就閃了開去。坐了一會兒,又慢慢踱到劉寶善身後,看了一牌。因見他嘴裏銜了煙卷,要找取燈兒,連忙擦了一根,送了過去,給他點煙。劉寶善將頭點一點了,然後笑說道:“勞駕!勞駕!到了這裏,我是主人,怎麼還要你來幫我的忙呢?”白蓮花笑道:“這算什麼?二爺幫我的忙可就大了。”劉寶善道:“怎麼不算什麼?我告訴你一段笑話吧。我有一個本家兄弟,專門捧唐蘭芬,天天去聽戲叫好,花的錢也可觀了。戲散之後總要上後台的小門口去站班,希望人家給一點顏色。有一天,經人介紹,在後台門口見了麵,人家也沒有多說,隻說了一句:貴處是湖北吧?聽你說話的聲音很像呢。他這一樂,非同小可,一直笑了回來。不問生熟朋友,見了就先告訴人說道:唐蘭芬和我說話了,唐蘭芬和我說話了。你瞧,隻和他說兩句話,他就樂得這樣。我又沒捧過李老板一次,李老板倒肯給我點煙,這麵子可就大了。還值不得說一說嗎?”白蓮花笑道:“言重言重,你打牌吧。若為我擦了一根取燈兒,讓劉二爺挨一牌大的,我心裏倒過不去。”劉寶善笑道:“隻要李老板肯說這句,挨一牌大的也值。”趙孟元笑道:“這樣說,你就多灌他一些米湯,讓他多挨幾牌大的吧。”白蓮花笑笑,對趙孟元?了一?眼睛,在劉寶善身後看了兩三牌,慢慢地卻又踱到趙孟元身後來。燕西躺在沙發上,冷眼看著白蓮花。見她在四個人身後,都站了一會子,這分明是對各人都要表示好感,不讓任何人不滿意。這樣一來,她所需要捧場的人,也可以多一點。如此說來,真是用心良苦了。白蓮花一直將四個人的牌都看過了,然後才坐到燕西一處來。燕西握住了她的手,正要安慰她兩句。

忽然有人在外麵哈哈大笑一聲,接上說了一句道:“好哇!你們躲在這裏快活,今天可讓我捉住了。”說話的人走了進來,正是鳳舉。劉寶善笑道:“嗬喲!大爺,好久不見了。今晚上怎樣有工夫到我們這裏來走走?”鳳舉一見燕西和一個漂亮女子坐在一處,便問道:“這位是誰?”燕西還不曾介紹,白蓮花就站起來先叫了一聲大爺。接上說道:“我叫白蓮花。”鳳舉笑著點了一點頭,便和鵬振道:“這倒好,郎舅兄弟捧角兒捧到一處來了,這一班小孩子也就夠胡鬧的了。”趙孟元笑道:“大爺別怪我旁邊打抱不平。你做大爺的,在外麵另租小公館住都可以。他們和幾個女朋友打一桌牌,這也很平常的一件事。”鳳舉笑道:“我可沒有敢說你,你也別挑我的眼。”趙孟元笑著對鵬振道:“怎麼樣?我給你報仇了不是?大爺,你這件事,什麼時候公開?也應該讓我們去看看新奶奶吧?”鳳舉道:“不過是個人,有什麼看頭?”趙孟元道:“怎麼沒有看頭?要是沒有看頭,大爺也不會花了許多錢搬到家裏去看呢!”劉寶善、王幼春都附和著說:“非看不可。”鳳舉笑道:“我不是不讓諸位去看,無奈她不願意見人,我也沒有辦法。”趙孟元道:“這是瞎扯的,靠不住。我現在可以先聲明一句,無論是誰,見了這位新大奶奶的,都要保守秘密,不許漏出一個字,有誰漏了消息半點,就以軍法從事。”說這話時,可就用眼睛瞟了鵬振、燕西一下,笑道:“執法以繩,雖親不二。你們二位,聽見沒有?”鵬振和燕西自然不好說什麼,隻是微笑。劉寶善道:“我看大爺還是讓我們去的好。若不讓我們去,我們就會邀一班胡鬧的朋友作不速之客。到了那個時候,大鬧起來,那就比招待我們費事多了。”鳳舉笑道:“你二位的事,還不好辦嗎?隨便哪一天去,先通知我一聲就是了。”白蓮花在一邊聽了半晌,這才明白了一些,大概是這位大爺,瞞住了家裏,在外麵又娶了一位姨奶奶。因笑道:“大爺新娶的大奶奶,來了多少日子了?”劉寶善道:“還不過一個來月哩!不但是娶過去沒有多久,就是他們倆認識,也沒有多久。像你和七爺這樣要好,恐怕還要不了這麼久呢。”白蓮花弄得不好意思,將嘴一撇笑道:“幹嗎?……”這兩個字說完,又無什麼話可說了。趙孟元笑道:“別不好意思,這話也不是瞎說的。好比今天這場牌,我們不和別人打,單替你打,這就是看到你和七爺的關係深,幫你的忙,也就和幫七爺的忙一樣。就在這一點上,你可以知道將來怎麼樣了,還用得著說嗎?”白蓮花笑道:“你要說這話,我可要駁你一句。將來大家總也有給花大姐、黃大姐打牌的日子,這又能說因為和誰要怎樣,才肯來的嗎?”鵬振道:“你這句話,說得很奧妙,什麼叫做怎樣?誰和誰怎樣?又怎樣呢?”白蓮花笑道:“唉!三爺別說了,瞧牌吧。若是誰要敲了一個三抬去,可不便宜。”鳳舉見他們圍在一處打牌說笑,卻是有趣,不覺也就加入他們的團體,一直看他們打完了四圈牌,接上又吃稀飯,還舍不得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