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回 苦笑道多財難中求助 逍遙為急使忙裏偷閑(2 / 3)

花玉仙啟

鵬振不由得撲哧一笑,因向金貴道:“你叫那人先回去吧。不用回信了,我一會兒就來。”金貴答應去了。鵬振將信封信紙一塊兒拿在手裏,撕成了十幾塊,然後向字紙簍裏一塞,又把字紙抖亂了一陣,料著不容易再找出來了,然後才坐汽車先到劉寶善家裏去,再上花玉仙家。玉芬在家裏候著信,總以為鵬振有一個的實消息帶回來。到了晚上兩點鍾,鵬振帶著三分酒興,才走一步跌一步地走進房來。玉芬見他這個樣子,便問道:“我這樣著急,你還有心思在外麵鬧酒嗎?我托你辦的事,大概全沒有辦吧?”鵬振被他夫人一問,人清醒了一大半,笑道:“那是什麼話?我今天下午,到處跑了一周,晚上還找了兩個銀行界裏的人吃小館子。我托了他們仔細調查萬發公司最近的情形,他們就會回信的。”玉芬道:“鬧到這時候,你都是和他們在一處嗎?”鵬振道:“可不是!和這些人在一處是酸不得的,今天晚晌花的錢,真是可觀。”玉芬道:“他們怎樣說,不要緊嗎?”這句話倒問得鵬振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因已走向浴室來,便隻當著沒有聽到,卻不答複這個問題。玉芬一直追到屋子裏來,連連問道:“怎麼樣?要緊不要緊?”鵬振冷水洗了一把臉,腦筋突然一涼,清醒了許多。因道:“我仔細和他們打聽了,結果,謠言是有的,不過據大局看來,公司有這大的資本,總不至於倒的。”玉芬一撒手,回轉身去,自言自語地道:“求人不如求己,讓他打聽了這一天一宿,還是這種菩薩話。若是這樣,我何必要人去打聽,自己也猜想得出來呀!”鵬振知道自己錯了,便道:“今天我雖然賣力,究竟沒有打聽一些消息出來。我很抱歉!明天我抽一點工夫,給你到天津去一趟,無論如何,我總可以打聽一些消息出來。”玉芬跑近前,拉著鵬振的手道:“你這是真話嗎?”鵬振道:“當然是真話,不去我也不負什麼責任,我何必騙你呢?”玉芬道:“我也這樣想著,要訪得實的消息,隻有自己去走一趟。可是我巴巴地到天津去,要說是光為著玩,恐怕別人有些不肯信。你若是能去,那就好極了,你也不必告訴人,你就兩三天不回來,隻要我不追問,旁人也就不會留心的。我希望你明天搭八點鍾的早車就走。”鵬振聽說,皺了眉,現著為難的樣子,接上又是一笑。玉芬道:“我知道,又是錢不夠花的了。你既是辦正事,我豈有袖手旁觀之理?我這裏給墊上兩百塊錢,你衙門裏發薪水的時候,還我就是了。”鵬振聽到,心裏暗想,這倒好,你還說那筆款子救回來了,大家公用呢。現在我給你到天津去想法子,盤纏應酬等費,倒都要花我自己的。便向玉芬拱了拱手笑道:“那我就感謝不盡了,可是我怕錢不夠花,你不如再給我一百元。幹脆,我就把圖章交出來,鹽務署那一筆津貼,就由你托人去領,利息就叨光了。”說著,又笑著拱了拱手。玉芬道:“難道你到天津去一趟,花兩百塊錢,還會不夠嗎?”鵬振道:“不常到天津去,到了天津去,少不得要多買一些東西。百兒八十的錢,能做多少事情呢?”玉芬笑道:“你拿圖章來,我就給你墊三百塊錢。”鵬振難得有這樣的好機會,可以在外麵玩幾天不歸家。反正錢總是用的,便將自己的圖章拿出,交給玉芬。玉芬看了一看,笑道:“可是這一塊圖章?你別把取不著錢的圖章拿來。”鵬振道:“我這人雖然不講信用,也應當看人而設,在你麵前,我怎麼能使這種手段呢?你想,你拿不著錢,能放過我嗎?”玉芬笑了。等到鵬振睡了,然後悄悄地打開保險箱子,取了三百塊錢的鈔票,放在床頭邊一個小皮箱裏。到了次日早上醒時,已是九點多鍾了。玉芬道:“好,還趕八點的車呢!火車都開過一百多裏了。”於是將鵬振推醒,漱洗完了,打開小皮箱,將那卷鈔票取了出來,敞著箱子蓋也不關。鵬振指著小箱子道:“還不蓋起來,你那裏麵有多少錢,都讓我看到了。”玉芬聽說,索性將箱子裏東西翻了一翻,笑道:“請看吧,有什麼呢?我一共隻剩了三百塊錢,全都借給你了。現在要零錢用,都要想法子呢,這還對你不住嗎?”鵬振見她是傾囊相助,今天總算借題目,重重地借了一筆大債,這也就算十分有情,不然和她借十塊錢,還不肯呢。

當時叫秋香到廚房裏去要了份點心吃,要了一個小皮包,將三百塊錢鈔票揣在裏麵。就匆匆地出門,坐了汽車到花玉仙家來,就要她一路到天津玩兒去。花玉仙道:“怎麼突然要上天津去?”鵬振道:“衙門裏有一件公事,要派我到天津去辦,我得去兩三天。我想順便邀你去玩玩,不知道你可能賞這個麵子?”花玉仙道:“有三爺帶我們去玩玩,哪裏還有不去之理?隻是今天我有戲,要去除非是搭晚車去。”鵬振道:“那也可以。回頭我們一路上戲館子,你上後台,我進包廂。聽完了戲,就一路上車站。”花玉仙道:“那就很好,四天之內,我沒有戲,可以陪你玩三天三晚呢。”鵬振聽說大喜,到了晚上,二人就同坐了一間包房上天津去了。玉芬總以為鵬振十一點鍾就走了,在三四點鍾起,就候著他的電話,一直候到晚上十二點鍾,還不見電話到。玉芬急得什麼似的,實在急不過了,知道鵬振若是住旅館,必在太平飯店內的,就打電話去試試,問有位金三爺在這裏沒有?那邊回說三爺是在這裏,這個時候不在旅館,已經出去聽戲去了。掛上了電話,玉芬倒想起來,不曾問一聲茶房,是和什麼人一路出去聽戲的?也隻索性罷了。到了晚上一點鍾,鵬振卻叫回電話來了。原來玉芬自從做公債買賣而後,自己卻私安了一個話機,外麵通電話來,一直可到室內的。當時玉芬接過電話,首先一句就說道:“你好,我特派你到天津去打聽消息,真是救兵如救火,你倒放了不問,帶了女朋友去聽戲!”鵬振說道:“誰說的?沒有這事。”接上就聽到鵬振的聲浪離開了話機,似乎像在罵茶房的樣子。然後他才說道:“絕對沒有這事,連戲也沒去聽。戲出在北京,幹嗎跑到天津來聽戲?”玉芬道:“別說廢話了,長途電話是要錢的,打聽的事情怎麼了?”鵬振道:“我打聽了好多地方,都說這公司買賣正做得興旺,在表麵上一點破綻也沒有。明天中午我請兩個經濟界的人吃飯,得了消息,一定告訴你。是好是歹,明天下午,我準給你一個電話。”玉芬聽得鵬振如此說,也就算了。

天津那邊,鵬振掛上電話。屋子裏電燈正亮得如白晝一般,花玉仙脫了高跟皮鞋,踏著拖鞋,斜躺在沙發上。手裏捧了一杯又熱又濃的咖啡,用小茶匙攪著,卻望了鵬振微微一笑,點頭道:“你真會撒謊呀!”鵬振道:“我撒了什麼謊?”花玉仙道:“你在電話裏說的話,都是真話嗎?”鵬振道:“我不說真話,也是為了你呀。”說著,就同坐到一張沙發椅上來。於是伸了頭,就到她的咖啡杯子邊看了一看,笑道:“這樣夜深了,你還喝這濃的咖啡,今天晚上,你打算不睡覺了嗎?”花玉仙瞅了他一眼,微笑道:“你也可以喝一杯,豁出去了,今天我們都不睡覺。”鵬振笑道:“那可不行,我明天還得起早一點,給我們少奶奶打聽打聽消息呢。”花玉仙道:“既然是這樣,你就請睡吧。待一會兒,我到我姐姐家裏去。”鵬振一伸手將她耳朵垂下來的一串珍珠耳墜,輕輕扯了兩下,笑道:“你這東西,又胡搗亂,我使勁一下,把你耳朵扯了下來。”花玉仙將頭偏著,笑道:“你扯你扯,我不要這隻耳朵了。”鵬振道:“你不要,我又不扯了。這會子,我讓你好好地喝下這杯咖啡,回頭我慢慢地和你算賬。”花玉仙又瞅了他一眼,鼻子裏哼了一聲。這時,不覺時鍾當當地兩下,鵬振覺得疲倦,自上床睡了。這一覺睡得不打緊,到了第二天上午十二點以後方才醒過來。鵬振一睜眼,看見玻璃窗上,有一片黃色日光,就在枕頭底下將手表掏出來一看,連忙披著睡衣爬了起來。漱洗以後,茶房卻送了幾份日報進來,鵬振打開來,便支著腳在沙發上看。他先將本埠戲園廣告、電影院廣告看了一遍,然後再慢慢地來看新聞,看到第二張,忽然有幾個加大題目的字,乃是“華北商界最大事件,資本三千萬之萬發公司倒閉”。鵬振一看這兩行題目,倒不由得先嚇了一跳,連忙將新聞從頭至尾一看,果然如此。說是公司經理昨日下午就已逃走,三時以後,滿城風雨,都說該公司要倒閉。於是也不及叫茶房,自己取下壁上的電話分機,就要北京電話。偏是事不湊巧,這天長途電話特別忙,掛了兩個鍾頭的號,電話方才叫來。那邊接電話的,不是玉芬,卻是秋香,她道:“你是三爺,快回來吧。今天一早,少奶奶吐了幾口血,暈過去了,現在病在床上呢。”鵬振道:“她知道萬發公司倒閉的消息嗎?”秋香道:“大概是吧?王三爺今天一早七點鍾打了電話來,隨後九點鍾,他自己又來一趟,我聽到說到公司裏的事情。”鵬振再要問時,秋香已經把電話掛上了。鵬振急得跳腳,隻得當天又把花玉仙帶回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