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冬,紫薇垣諸星皆暗,公屏人,夜召應廷吉仰視曰:“垣星失耀,奈何?”廷吉曰:“上相獨明。”公曰:“輔弼皆暗,上相其獨生乎?”愴然不樂,歸於帳中。
明年正月餉缺,諸軍皆饑。史公葷酒久不禦,日惟蔬食啜茗而已。公所乘舟桅,輒夜作聲,自上而下,複自下而上。祭之不止。有頃,高傑凶問至。公流涕頓足歎曰:“中原不可為矣!建武紹興之事,其何望乎!”遂如徐州。
初,高傑與睢州人許定國有隙。定國少從軍,積功至總兵。崇禎末,有罪下獄,尋赦之,仍以為總兵,崇禎十七年冬十一月,掛鎮北將軍印,鎮守開封。至是聞傑之至也,懼不免,佯執禮甚恭,且宴傑,傑信之,伏兵殺傑,及其從行三百人。定國渡河北降,且導大兵。而高傑部將李本身等,引兵還徐州。
傑既死,諸將互爭雄長。幾至大亂,公與諸將盟,奏以李本身為揚州提督(本身,傑甥也),以胡茂貞為督師中軍,李成棟為徐州總兵,其餘將佐各有分地,立其子高元爵為世子,於是眾誌乃定。
而高營兵既引還徐州,於是大梁以南皆不守。大兵自歸德一趨亳州,一趨碭山徐州。李成棟奔揚州。
當土橋之變也,黃得功怨忿不能忘,及聞傑死,欲引兵襲揚州,代領其眾。揚州城守戒嚴。公自徐至揚,使同知曲從直、中軍馬應魁,入得功營和解之。亦會朝命太監高起潛、盧九德,持節諭解。得功奉詔。
邢夫人慮稚子之孤弱也,知史公無子,欲以元爵為公子,公不可。客有說公者曰:“元爵係高氏,今高起潛在此,公盍為主盟,令子元爵而撫之,庶有以塞夫人之意而固其心?”公曰:“諾”。明日,邢夫人設宴,將吏畢集。公以語起潛,起潛曰:“諾。”受其子拜。邢夫人亦拜,並拜公。公不受,環柱而走,潛止焉。明日,起潛亦設宴,宴公並高氏於。公甫就坐,起潛使小黃門數輩挾公坐,不得起,令世子拜,稱公為父,邢夫人亦拜。公怏怏彌日。自是高營將士,愈皆歸誠於公。
馬士英、阮大铖忌公威名,謀欲奪公兵權,乃以故左春坊中允衛胤文監興平軍。軍中皆憤不受命,尋加胤文兵部右侍郎,總督興平軍,駐揚州。揚州又設督府。幕僚集議曰:“公,督師也。督師之體,居中調度,與藩鎮異。今與彼互分汛地,是督師與藩鎮等也。為今之計,公盍移駐泗州,防護祖陵,以成居重馭輕之勢,然後上書請命,以淮揚之事,付之總督衛子安,總河王鐵山乎(子安,胤文字;鐵山,永吉字也)?”公曰:“曩之分汛,虞師之不武,臣之不力也。吾故以身先之。移鎮泗州,亦今日之急務。”遂使應廷吉督參將劉恒祿、遊擊孫恒、都司錢鼎新、於光等兵,會防河郎中黃日芳於清江浦,渡洪澤湖,向泗州而發。
先是公所至,凡有技能獻書言事者,輒收之,月有廩餼。以應廷吉董其事,名曰禮賢館。於時四方幸進之徒,接踵而至。廷吉言於公,請散遣之。公曰:“吾將以禮為羅,冀拔一二於千百,以濟緩急耳。”廩之如故。然皆望公破格擢用,久之不得,則稍稍引去。城破之日,從公而及於難者,尚十有九人。至是移鎮之議既定,公命廷吉定其才識,量能授官,凡二十餘人。明日,諸生進謝。公留廷吉從容問曰:“君精三氏之學,嚐言夏至前後,南都多事,此何說也!”廷吉對曰:“今歲太乙陽局,鎮坤二宮,始擊關提,主大將囚;且文昌與太陰並,凶禍有不可言者。夏至之後,更換陰局,大事去矣。”公欷出袖中手詔,示廷吉曰:“左兵叛而東下矣。吾將赴難如君言,奈天意何!”因令廷吉等諸軍赴泗,便宜行事。會泗州已失,而廷吉等屯高郵邵伯間。公至燕子磯,而黃得功已破左兵於江上。公請入朝,不許詔曰:“北兵南向,卿速赴泗州應敵。”
當是時,馬阮濁亂朝政,天下寒心,避禍者多奔左良玉營。而良玉自先帝時,已擁兵跋扈,不奉朝命。其眾且百萬,皆降賊,素慕南都富麗,日夜為反謀。良玉被病,其子平賊將軍夢庚欲舉兵反。適有假太子之事,一時失職被收諸臣,又為春秋興趙鞅之說以讚成之。遂以太子密旨,誅奸臣馬士英為名,定國行,豎二旗於首,左曰清君側,右曰定儲位。遂破九江、安慶,屠之。江南大震。馬阮懼,相與議曰:“左兵來,甯北兵來。與死於左,不如死於北。”故緩北而急左,邊備空虛,大兵直入無留行矣。
史公遂至天長,而盱眙泗州已失,泗州守方將岩敗歿,總兵李遇春降。史公率副將史得威數騎回揚州,登陴設守。而揚州人訛言許定國引大兵至,欲盡殲高氏。高營斬兵關而出,奔泰州。北警日急,黃日芳率兵營茱萸灣,應廷吉率諸軍來會,營瓦窯鋪以犄角。史公檄各鎮兵來援,皆觀望不赴,劉肇基、何剛,率所部入城共守。城陷之日,何剛以弓弦自縊死。剛,上海舉人,崇楨十七年春正月,上書烈皇帝,請纓自效者也。肇基以北兵未集,請乘其不備,背城一戰。公曰:“銳氣未可輕試,姑養全力以待之。”及大兵自泗州取紅衣炮至,一鼓而下。肇基率所部四百人,奮勇巷戰,力盡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