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慌亂間,一個聲音沙啞低沉著傳來,滿是鎮定:“拿什麼主意?你自管去見吳巡撫,就說九爺我才接到家兄的家書。家兄淩晨便趕回府中,親自為大夫人送葬。介時朝廷那邊,更有旌表節烈的牌坊明日送來興州。他們當地官府,就打算如此接聖旨嗎?”
一襲白衣如水踱步而入,麵頰上都是月色清輝。
我立時抬頭,隻覺得胸中的鬱氣都如春風化雨一般遁於無形。是九爺,他來了。幾句威嚴卻不淩厲的話令四下裏定是安靜一片。
旺財恍悟過來,忙點頭哈腰著說:“小的這就去辦。”轉身帶人散去。
我凝望著月色下門口的他,彼此注視良久,仿佛陌生得難以相認,隻是我鼻頭一抽,滿心的委屈再也拘押不住,淚水洶湧奪眶而出。這些日子的勞累委屈,擔驚受怕無助惶然,齊齊發泄出來。
他靠近我,麵對我的淚水似有些手足無措。他立在我麵前,不過咫尺之遙,卻守著那份矜持徐徐寬慰:“天就要亮了,一切都會過去。”那聲音低沉沙啞,從喉頭發出,卻是極其溫厚動聽。
是呀,一切都會過去。
冰綃哭泣地揉揉淚眼問:“姑爺人到了哪裏?為何隻給九爺家書,都不肯給我們小姐送信?”
九爺那頗奈尋味的目光望著冰綃,又看看我,徐徐搖頭。我霎時間心頭一緊,莫不是一切都是九爺編派來哄人的疑兵之計?什麼家書,什麼禦賜牌坊,怕都是拿去唬那些踩低拜高的官員的。
他對我點點頭,淡淡地一笑。九爺平日柔弱多病,同人說話都是和聲悅語,從不臉紅,卻能在府裏大亂當頭時挺身而出。
我含淚的眸光驚惑地望著他,心裏滿是感激。他的臨危不亂,他的機智果敢,燃眉時為我解圍。
似乎有很多次,在我恍然無助時,都是那一襲白衫忽然出現在我身邊,為我解圍,在事成之後卻又飄然而去,以致我不及言謝。多少次我希望自己的男人能夠用肩膀為我頂起一切,可每每出現在我危難時的,卻隻是那一襲白衫。
他似是覺察出我的落寞,忽然張開雙手對我,大分開十指,以那空空的手掌示我,噙著一抹神秘的笑意。他定然又是要變戲法哄我開心,隻是他那西洋戲法的手藝委實拙略,不知此刻是從袖籠中掏出,還是從脖頸後摘下什麼樣的一朵花兒。但此刻,府裏陰氣重重,悲聲四起,我還哪裏有心思同他玩笑?
他的手掌兀自翻弄,如美猴王在台上舞動一根無形的金箍棒。忽然手在頭後一繞,輕便的一展開握拳的手,手心中便多了一朵嬌豔雪白如玉琢的蘭花。我一驚,忽然滿心的感念,淚水滑落,頻頻點頭,卻無力去拿那朵花。他靜靜地拈起那朵花,平放在自己掌心說“莫慌,大哥不在府裏,還有懷鑠。”
他似是想要將那朵花放在我手中,隻在兩人雙手交錯的刹那,我一個側身躲避開。他微微愣了一下,旋即將那剛變好的花收在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