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微妙的觸覺隻在一刹那間,我們靜立良久,他才艱難地問:“事到如今你還不肯離去?”
我點點頭無怨無悔,一切是命,爭也無用。
少時,旺財歸來,欣喜的告訴我,吳巡撫聞聽明日朝廷要賜周府牌坊,忙吩咐官兵連夜去打掃街道,重新搭橋鋪路,明日一早,可由原路前往周家祖墳,安葬大太太。我的一顆高懸的心放下,九爺卻已靜靜離去。
人去屋空,我頹然的坐下,冰綃為我補妝,悄聲道:“小姐,別看九爺體弱多病的,關鍵時候可比咱們姑爺頂事兒呢。”冰綃嘀咕著,我卻心頭一沉。自九夫人槍殺了曹蒹葭,我對九爺也是處處避嫌,生怕惹出什麼閑話。我同他有緣相聚,卻無緣更進一步,這本是命數。
明日一早就要發喪,我叮囑眾人都回去早早安歇。
冰綃、尺素打著燈籠為我照路,從帳房歸來我掩口打個哈欠,疲倦之餘不忘囑咐冰綃陪我去靈堂查看。
才進前堂的天井,便覺得陰風習習,周身發冷,香燭味撲鼻。
我依約望見靈堂前長明海燈跳躍的暗淡燭光下似是有人長跪,透過薄霧望去,看不清,心下還狐疑,這是誰如此忠心?入夜了還在這裏長跪為大太太守靈不成?
漸漸的,我走近,不由一驚,那背影,可不是致深?致深,他何時回府了?
不知是驚是喜,我立在堂下石階外,卻不再邁步,生怕那身影不真實,我一靠近,他便如這煙嵐霧氣散去了,令我空歡喜一場。
“八奶奶吉祥。”來福一溜小跑過來給我請安,見到他,我才篤信了,致深果然回府了,他果然回來了,九爺難道料事如神?我心頭壓著的一塊石頭,總算卸掉,明兒一早行靈,府裏總算有致深主持大局。
“八奶奶去勸勸爺吧。爺回府就跪去靈前,不吃不喝的,可不要熬壞身子呀!”
我立在門口,有些遲疑,卻聽裏麵傳來一聲低沉的聲音,“進來吧。”
他的聲音低沉,我倏然望去他,一陣驚喜後即是辛酸,眼淚在眶裏掙紮許久,強忍了將淚咽回喉頭。我的心卻驟然一沉。初見的驚喜散去,隻剩這些日來無比的怨念氣惱,他這個男人去了哪裏?薄幸如此,卻將我一人扔在府裏遮擋風雨。
邁步走進那不見一絲日光壓抑的靈堂,兩邊都懸掛著白幡,為逝去的人揚幡招魂。致深跪在靈堂前,將紙錢一張張扔去火盆中,那動作僵硬,略顯笨拙,他背對了我,側麵的臉色在黑暗的靈堂中陰沉莫測。他身形卻清瘦了許多,這些日子不見,他如此憔悴如此?他瘦了,清臒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神容。雙腮塌陷,更顯出一雙眼眸灼灼如寒光,秋水寶劍般沉涼。
見他愀然神傷,我心下雖然一陣揪心的心疼,卻不知如何安慰他,但心頭的怒氣難平。再苦再難,他總不能沒有音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