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的陰冷得仿佛寒夜冰雪的聲音,至今仍在季梁的耳邊縈繞,還在提醒著他,任務,還沒有徹底完成。
按著劍柄的手,一寸一寸地開始握緊。季梁的自然下垂的左手,正在蓄勢待發,而此時,他在等,等著明月在跨出那道覆滿野花的柴扉的那一秒時,將她仿佛爛牆殘花一般地,射殺。
一步,兩步,明月手握匕首,用僅剩的力氣,正盡力地讓自己走快一點,盡快地離開這個沾滿血腥的地方。
季梁的手,微微地揚起,再揚起,就要一揮……
可是,長久的角鬥,過多的體力的透支,再加上一日一夜的不眠不休,使明月的身心都處在崩潰的邊緣。在離柴扉三步之外的地方,她吃力地抬眸,茫然不知所措地望了一眼無數的正對準自己的箭矢,仿佛所有的力量都消失一樣,手中的匕首“哐”的一聲跌落在地下,她的人,由開始的遙遙欲墜,變成了枯木般地,“撲通”一聲跌倒在地。
季梁的舉高的手,就怔在那裏——這女子是怎麼了?竟然累得暈了麼?還是傷得狠了?竟然還沒有走出門口,就死去了?
可是,這又是什麼狀況?自己接下去又要怎麼做呢?要知道,帝王令下,若明月公主死在這石室之中,埋之,若她活著走出這道柴扉——殺之。
可是,他的一向英明睿智的帝王,卻沒有告訴他,若是這女子昏倒在離柴扉三步開外的地方,那,又要如何呢?
是殺之,還是埋之呢?
“去,先看一下她如何了……”因為執行的都是絕密的任務,所以,眼前女子的身份,大多將士是不知道的,所以,此時的季梁,就是以“她”為稱。
“將軍,她沒氣了……”率先跑過去的兵士,在探了一下明月的鼻息之後,忽地驚叫起來。
要知道,這女子被困石室,陪著八個被灌下了某種藥物的壯漢作最後的生死搏鬥,而今還能完整地活著走出來,那份強悍,那份狠厲,還有那種百折不回的鋼鐵般的意誌,都令這些涉世未深的年輕的兵士刮目相看。
然而,憐憫畢竟是致命的毒藥,執行才是軍人的天職,所以,雖然看著那個明豔動人的女子變成而今的九死一生,那些兵士的眼裏,還是不敢流露出半點的動容。
“嘎……”死了?這女子竟然死了?
季梁的手,慢慢地放了下來,眸子裏猶帶著一絲的猶疑和不確定,可是,在一眼看到女子側過去的背上的那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時,他隨即明了——看來,這女子是失血過多,加上體力損耗過度而死啊……
那麼,任務便算是完成,然後直接埋之便可以了?
可是,季梁的心裏卻有些發堵,一種說不出來的難受的感覺。他想像著這個女子一日前挺匕進入石室的模樣,心裏忽然有一種沾滿這女子鮮血的怪異感覺。遲疑半晌,季梁手按劍柄,慢慢地走上前去。想要看一下這個可憐的女子,是如何的命歸黃泉——又或者說,此刻可以死去,她還是幸運的吧,畢竟,一日血腥之後,她的前麵,依舊全無活路。
不由地發出一聲喟歎,季梁揮手,讓那兵士走開了。他鬆開劍柄,想要查看這女子是否真正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