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們放下吊橋,吊起閘門,四個人將巨大的城門向裏拉開,尼克汀慌忙從城牆上跑了下去,等他到的時候,一個年輕人正踩著大漢的肩膀從駱駝上下來,來人穿著白袍,寬大的白綢褲子,小牛皮的靴子。雖然和駱駝、粗壯的大漢比起來他像棵牧草一樣瘦弱,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似的,但他就是有一種奇特的魅力,讓你不自覺地看著他,仿佛他才是世界的中心,那雙黑眼睛裏總是閃爍著奇特的鋒銳光芒,就像能看破一切秘密一樣。
尼克汀很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大人!”
他不敢多說話,甚至不敢問這位部族保護者為什麼而來,麵對蛇主的壓力比平日都大,他害怕一出聲,就將自己和鱷魚的秘密傾倒而出。
“我要去神殿看看,一起來吧,尼克汀。”
來人正是雷斯蒙托斯,離開先祖之地,他穿過峽穀,由著駱駝信步走著,聖丘灰白如骨,而在低處看去,高高的普瑞羅門堡猶如巨人一般擎天聳立,蒼天白雲越發襯托出這座萬年古城的高峻和雄偉。
瑞普羅門,聖丘上的不落之城,就像這不朽之丘,在沙漠中從未移動過一樣,它自從建成之日也沒有被攻破過,它是賈拉米爾的中心,數百萬牧民的聖地,聖教徒崇拜他們的塔諾斯和塔塔諾斯,而對於賈拉米爾的實際統治者——八大部族來說,這裏就是他們的聖域、他們的塔諾斯。
瑞普羅門堡是一個象征,八個部族每一年都輪流職守,如今的守護者是寶石蜥蜴一族。雷斯蒙托斯走在去向神殿的路上,他的奴仆和蜥蜴族的首領分別侍列兩側,蝰蛇之主在思考的時候不喜歡多話,所以一路上,氣氛就顯得相當沉悶和壓抑,尼克汀的頭上和背後沁出汗來。但蛇主顯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緩步踏在那些古老的石階上,一路沉思著,眼神看著渺遠的地方,就像他平時常做的那樣。
一進大門他就察覺出尼克汀的緊張,這個矮小精悍的漢子一如既往的順從和馴服,但這一次,躲躲閃閃的眼神還是出賣了他。寶石蜥蜴一族的士兵們在城牆上來回走動,在他們經過的小徑上巡邏,這是些開礦的好手,善於使用標槍和錘子、鋤頭,也出產煉金術士——然而部落實在太小,和凶悍的鱷魚、狡詐的胡狼們相比,未免遜色許多,他們也不像餘燼蜘蛛——這個部族雖然渺小,但他們所有人都是聖教徒,沒有人願意惹上那麼一大群瘋子。
寶石蜥蜴總是翼蔽於當代最強的部族之下,這是無可奈何之事,雷斯蒙托斯想道,他們不是胡狼,站錯了隊依然可以改正,對於這個脆弱的、卻又掌握著大量財富的部族來說,那會是一場很大的災難。而眼下如何對待他們,將會是其他所有部族關注的焦點。
在快到神殿的時候,雷斯蒙托斯忽然問道:“尼克汀?”
“是的,大人。”
“裂顎給你們的糧食,夠不夠?”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一樣讓尼克汀動彈不得,這個並不缺乏勇敢的漢子一下子呆在原地,甚至連話都說不出來,他的眼神裏露出恐懼和驚訝的神色,連嘴唇都顫抖起來。
“大……大人!”
“你不用多想,裂顎賣給你們糧食,我是知道的。”
“是……是的,大人!”
“他這麼做,能解決你的問題,那也很好。”
“是……是。”
“你知道嗎?關於綠海的鱷魚,我做過一番研究,甚至,我還拿它們和淚海對麵的,還有悲號之洋的不同品種做過對比。”雷斯蒙托斯說道,就像一個教授在教導自己的學生一樣。“這些鱷魚,大小和皮色都有細小的區別,但隻有一點是一樣的——咬住東西不肯鬆口,再怎麼樣也要吞下去。”
“是的,大人!”尼克汀不知道怎麼回答,隻好一直這麼說。
“這是鱷魚的悲劇啊,尼克汀,你可知道,它們沒有什麼對手,在海裏,在陸地上,都沒有什麼能奈何它們,隻有它們的貪心讓它們陷入絕境。一旦吃不下,又不肯鬆口的話,就隻好餓死啦。”
“大人,我……”
“是的,你不必多說什麼,”雷斯蒙托斯抬手阻止了尼克汀的話,就像一切掌握無上權力的人一樣,他的話裏有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有可能的話,繼續向他們買糧食,順便問問,那些多出來的糧食是哪來的。”
說著,蛇主跨上又長又陡的紅色火石階梯,向著太陽神殿的入口走去,奴仆拉克提爾緊隨其後,隻留下依然在震驚中的尼克汀,慢慢回味那番話中的餘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