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九 血狂[上](1 / 3)

請叫我以實瑪利吧。你們一定看得出來,我來自奧瑪自治領,如今重新恢複古名,叫做孟赫塔貝爾的地方,一定要仔細追究起來,我出生於赫利克斯省的西北部,在那個偏遠的山區省份當中,多的是澤地人和樹居人,是的,我們靠近被精靈稱為霧澤前哨的所在,隻隔著一個巨大的鐵木林,他們充滿仇恨的眼光落在每一個靠近的人類身上,而我們的村子就是其中之一,當然,在一個小孩子眼中,一切的恐怖都還沒有顯露出它的真容,就像眾神要保護他們在幼年時代難得的純真一樣。

當我決定從枯樹街走出來的時候,隻帶著老師的瑪德琳琴和一套衣服,兩個舊銀幣——那也是我的音樂老師送給我的,他像一切貧窮但安樂的老人一樣,盡其所有的將他的好東西給了他的孩子,對我卻沒有任何要求。

也許是音樂上確有天分,也許是我這身奇裝異服讓阿方索人感到新鮮,當我沿著藍紋河向著帝國的中心前進的時候,我受到了出乎意料的歡迎,最初是在下等酒館,被叫做標槍、石楠、北方盾牌一類名字的小酒店中,我的音樂和歌聲給他們歡樂,他們則付給我大把銀幣。後來,我和一個來自麥肯齊的女人曼妲搭檔,她是一個紅頭發的歌姬,年輕、美麗,富有活力,膽大妄為——這一點是我自己猜出來的,她可沒這麼說,因為我揣測她是一個蘇圖日爾小神殿中的修女,但在一個從小充滿野性和不安分的心靈土壤中,如何能夠長出宗教崇拜那樣的枝條呢?她不但是個修女還是個廟妓,利用她天生的美麗和膽色,迅速存了一筆錢,然後,和我一樣,向著阿斯奎斯進發了。

對我來說,雖然多了一個同伴分錢,卻也能夠聊解旅途的寂寞,這沒有什麼不好,我們在阿斯奎斯繼續了火熱的表演,被許多有錢人請去給他們的宴席增色,貴族們甚至偷偷來到下城區聽我的歌曲——不隻一次的,我碰上那些在廣場上一臉莊重地宣講的大人物,他們裝作毫不在意,偶然路過的樣子湊在人群中,穿著他們仆人的衣服——但曼妲很快就能解除他們的防備,讓他們像那些擼起袖子的粗漢一樣舉杯高喊,打節拍,像老熊一樣敲打桌子。而我的精靈史詩,關於父神母神,關於聖地坦斯雷度的故事也讓他們如醉如癡,他們喜歡愛情,我就講述牧神卡迪莎和綠島精靈王的悲劇;他們喜歡英雄,那我就歌唱《托瑞恩斯》,精靈西卡和冰湖之主的戰鬥可以讓他們緊張得忘記呼吸。

要我說,這一段日子的確愜意,阿斯奎斯是一個享樂之都,是眾神之城,斧王銅像之下建立起來的這座城市讓我知道了什麼叫醉生夢死,隻要有錢,它能給你任何享受——我知道你們未必喜歡這樣的評價,是的,和學城雅丹比起來,它是一個沒文化的鄉下佬,粗鄙的大腹便便的商人和愚蠢高傲的貴族像蒼蠅聚集在爛肉上一樣圍著它轉圈,但這不妨礙它有一種獨特的魅力——一種新鮮的、勃發的生命力,我是說,它幾乎摒棄了一切深入的思考,卻極力滿足人們肉體的需求。

要說明的是,我在阿方索走過許多地方,但每次都會回到這帝國的中心來,就像它對我有什麼致命的吸引力一樣,不管它是不是膚淺,也不管人們心中有沒有真正敬畏的神靈,那和我有什麼關係!它吸引我,猶如甜蜜的花草吸引蜜蜂,我並不是一個有遠大理想的音樂家——我的師傅才是,但這些真正懂得音樂和史詩靈魂的人,因為他們的自尊,反而不能在世間顯露,他們就像那守住自己高潔品行的聖徒積福瑞一樣,在一個小地方固步自封,默默無聞地死去了。

以上是我要進行的簡要說明,這點履曆說明了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和我的七弦琴還有那藍色衣裙的麥肯齊女人曼妲總是在一起,三個月前,我們離開了阿斯奎斯,在那個令人震驚的事變之後,帝都已經不再適合我們這樣的藝人居住,它變得敏感和易怒,對一切外來者報以懷疑的目光。正好有一個鄉間貴族邀請我去他那裏小住些時日,於是我們順流而下,沿著阿肯特納河來到比利喬亞省的鄉村裏。

鄉村是一個比城市更好的地方,這句話在很多時候都有效,在沒有戰亂的時代,如果你有錢,大可以在鄉村享受陽光和綠色的森林,而眼下這種紛亂時局裏,鄉村就更顯出了它的優點——一路上隨處可見的逃難者還沒有湧入這裏,而大隊的守衛和士兵也懶得光顧,這裏隻有些慵懶的民兵和成年無人看守的瞭望塔,山羊和馬在坡上溜達,小小的城堡——若在阿斯奎斯,它就連那些最小的宗教的神殿都不如,但在此處就是至高無上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