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九 血狂[上](2 / 3)

我的新東家是一個鄉間貴族,他的名字叫做斯考特,也許叫做斯派克,他的夫人也許叫做瑪麗——啊,你們都猜到了,這並非他們的真名實姓,但對故事來說,這一點都不重要,以一個吟遊詩人的尊嚴作保證,他們經曆的事情絕對屬實,但這些人的姓名,我勸你們還是不要深究了,在比利喬亞省,叫這兩個名字的小貴族你能找到上百個,也許更多,對於已經離開這個世界的人我們還是給予一點適當的尊重吧。

斯考特個子不高,但相當健壯,像那一個多山的省份的人一樣,擁有那種特有的橢圓臉蛋,以及曬得發紅的皮膚,有一份聰明和機智在他的眼睛裏,但那種機智常常帶著痛苦,就像一個渴望自由的囚犯一樣,顯然,這位斯考特爵士也認為自己生不逢時,但咱們多半認為他是誌大才疏,隻會紙上談兵之輩,因為他不屑於經商、更別說務農,他常做的事情是和他的表弟兩人在城堡外的空地上操練自己的武藝,在晚上,在城堡大廳裏聽我唱歌的時候擦拭自己祖傳的盔甲——從這一點上來講他更像那些希望用自己的武藝去取得功名利祿的傳統騎士。

而他的夫人,啊,我要說,那是另一種人,雖然這是一個遠離了帝國中心的鄉村,但我們必須承認,路邊的野花也有非常美麗的一麵,這位夫人又正當妙齡,更給她的麗色增添了一種活力。她有烏黑的波浪一樣的長發,喜歡穿著鏤上透空花邊的白色長裙,也許有些輕浮,但在這樣一個鄉村裏、在看慣了山羊和牧牛的地方,她就像那唯一的一顆珍珠一樣明亮顯眼。

斯考特很敬愛他的夫人,不管是出於他受訓的騎士精神還是他本人的素養,在我的麵前,對瑪麗夫人總是敬足了禮數的,甚至,在後來我才知道,從阿斯奎斯將我們請回來也是她的主意——因為那之前的一天,一個孀居的伯爵夫人來訪,無意中談起自己家裏的歌者,那種抱怨的語氣像是討論寵愛的小狗一樣:“我家的那個詩人,唉,簡直不太像話,雖然他是這三個省中鼎鼎有名的了,但還是分不清什麼是韻腳,做不出任何值得一看的十四行詩歌!更別說他的唱腔,在兩年前他就壞了嗓子,聽起來比一隻老母雞也好不到哪去。”

理所當然的,瑪麗夫人勸她換一個詩人,但這位女士說道:“不,換一個!這是三省中最好的了,而我們的品味怎能接受那些在漁民的酒館裏唱下流小調的人?唉,如果你這裏有一個吟遊詩人的話,我們今晚倒是可以很開心地度過了——您的丈夫也真是!他太沉迷於自己的騎槍和盔甲啦,斯考特這樣年歲悠久的古老貴族家裏,怎麼可以沒有一個詩人,一個歌者給您唱歌,歌頌您的美麗,歌唱他的英勇呢?”

就這樣,不管瑪麗夫人是怎麼和斯考特爵士商量的,總之,斯考特爵士決定在阿方索的帝都尋找一個能帶給她快樂的歌手——“比三省最好的歌手還要好!”這是他對瑪麗夫人介紹我的時候說的。

我給他們唱那些來自阿斯奎斯的流行曲調,彈奏精靈和澤地人富有地域風情的音樂,瑪麗夫人樂壞了,在那一個月裏,她請了不少人——也許是附近鄉村有交情的所有小貴族,他們都來這個小城堡裏聽歌,紛紛稱讚我,稱讚曼妲的舞技,對於主人的慷慨和品味更是不吝任何讚美之詞。

如果不出意外,我會在這裏停留幾個月,等到阿方索的爭王之戰落下帷幕之後再回到帝國中心,就像從前我經常做的那樣。但世事總是這樣難以預料,命運之神也許是打了個盹,也許是正拿著我們擲骰子——他們不總是拿凡人的命運當作賭注嗎?那時候我可沒有料到再過一個月,這些人的命運就會完全被改變、被摧毀了——就連我也逃不過,狂濤所及之處,焉有獨善其身之人?

那一天,曼妲已經去休息了,而我和平常一樣,坐在城堡大廳的壁爐前麵,正在彈奏一首曲子《悲泣,悲泣的寬帽山》——這首曲子的歌詞早已失傳,但我自己添油加醋地湊了點,又加上些無意義的詠歎,也算能唱給瑪麗夫人聽了,何況,這並不算失禮,據我觀察,瑪麗夫人顯然對於歌詞一竅不通,她隻懂得欣賞那深沉憂傷的曲調,而斯考特爵士正一邊擦著他的頭盔,一邊走神,我想他甚至連曲調都聽不懂——但他願意為了“古老貴族的家中應該有一個吟遊詩人”這種理由付錢,這一點,我尊敬他。

這些天總是在下雨,連綿不斷的雨季會持續到下個月,昨天才鋪上的幹草已經有些潮濕,隻有靠近壁爐的地方還保持著溫暖幹燥,七弦琴的聲音混雜在淅淅瀝瀝的雨聲裏,將那天神失去愛子的悲痛演繹得似真似幻——也許在這裏應該加上些舊日回憶?我正想著自己的歌詞,門忽然被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