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殿內,謝皇後看著周如蘊這樣的打扮,皺了眉,裘夫人的眉頭皺的比謝皇後還緊:“謝十二夫人,這樣打扮,分明是置宮規於不顧?”

周如蘊行禮如儀,她的動作依舊符合一個世家女子的規範,隻是抬起頭的時候,謝皇後看見她的麵色一片死灰,謝皇後不由有些心驚,周如蘊已經開口道:“裘夫人,宮規如何,我很清楚。”

裘夫人聽見周如蘊這句話,眉越發皺的緊了,謝皇後已經道:“裘夫人,想來十二弟妹還有話和我說,你先退下。”等裘夫人退了下去,謝皇後才對周如蘊道:“十二弟妹,今日我不以皇後的身份,而以十二郎出嫁姐姐的身份問你一句,世家女兒的婚姻,本就由不得自己,十二弟妹當日行禮之時,並沒有出言反對,何苦要到木以成舟,才何苦執意行此事?”

周如蘊對謝皇後再拜下去:“妾知道皇後仁慈,然妾此心已決。”謝皇後見她依舊不鬆口,坐直身體看向她:“十二弟妹可是為了那個人,十二弟妹若未嫁之時,要退婚,雖會被人恥笑,也不會到如此這般不可收拾地步,十二弟妹當日不做此事,今日方行,難道不嫌太晚?”

謝皇後這話裏麵,已經有些責怪了,周如蘊聽到提起那人,不由想起當年回洛京的路上,那時雖帶有家人侍從,卻還是遇到了胡人,自己身邊的貼身侍女被殺,有胡人抓住了自己,聞到了他身上肮髒的味道,粗劣的手,看見那隻手就要往自己的臉上摸去,周如蘊驚叫出聲,然侍衛在的遠,竟一時無法施救。

一個少年如天神一般下凡,一刀就把那個胡人殺死,血濺了自己一臉一身,然而當時的自己並沒有感到害怕,隻是看著從沒見過這樣的少年,他不似自己的兄弟們一樣,喜歡傅粉簪花,麵色是黝黑的,手裏的刀是鋒利的。有些像侍衛,但身上那種從容之態,卻是侍衛沒有的。等到戰鬥結束,他才去拜見自己的父親。

他的聲音還在自己耳邊回蕩:“侄子祖華見過周世伯。”聲音洪亮,並不似自己曾見過的洛京其他的世家男子一樣,永遠都是那麼軟綿綿的聲音。

然後便是一路同行,一路上兩個情竇初開的少年,沒有那麼多的回避,在到建康的前一天,自己送了他一個荷包,祖家也是世家,這樁婚事周家一定會答應的,況且又有救命之恩,兩個人的心裏想法都是一樣的。

隻是到了建康,什麼都變了,麵對祖家的提親,自己父親的模糊不答應再到後來祖華的上戰場,接受謝家的求婚,等待兩年,無可推脫之後的出嫁。

周如蘊深深歎氣,直視謝皇後:“皇後所言,確是如此,妾當日沒有下了決心,以致釀成今日的窘境,妾無以為報他當日的深情,隻有。”

謝皇後聽到她的第一句話,還當她已經反省,不再堅持求去,等到聽到最後一句,又看到她手裏銀光一閃,她的長發也披了下來,周如蘊的手裏多了一股金簪,簪子的頭竟被磨的鋒利,周如蘊手隻不過一翻,那簪子就插到了喉嚨上,那沒說完的話也說完了:“以死相報。”

這一變故讓殿內守著的人都驚呼起來,謝皇後高聲命人傳禦醫,自己疾步走近周如蘊的身邊,周如蘊雖然簪一插到喉嚨上,血湧了出來,人倒了下去,那血流到了她的素衣上,就如當日那件繡滿牡丹花的衣衫,紅的耀眼,此時還沒有斷氣,眼睛睜的大大的看著謝皇後:“皇後,妾知道,當日就該一死明誌,不過一點想見他的念頭,才苟活至今,今日這樣,也算得其所。”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已經喘不過氣來。

謝皇後握住了她的手,早知道她性子這麼烈,方才的話就該說的和緩些,柔聲的道:“別說話,等會禦醫就來了,到時你好了之後,你要下堂求去也好,別的也好,都由得你。”

周如蘊的淚從眼角流了下來,唇邊卻彎起了一絲笑容,看起來美的詭異:“不中用的,我不是那種以死要挾的人。”禦醫已經宣到,謝皇後側過身子,禦醫上前看了看,搖頭道:“皇後,這簪上卻塗了毒藥,此時早已運遍周身,藥石已然無力了。”

謝皇後低頭去看,周如蘊眼角的淚已經沒有了,她的臉色開始慢慢的轉青,這正是中毒的表現,周如蘊卻感覺不到疼痛,朦朧之中,仿佛又看到了當日祖華往自己這邊走來,她閉上眼睛:“祖華。”這是她留在人世間的最後一句話。

驚恐的叫聲響起,這聲叫聲卻是發自馮瑗的嘴裏,她方才見宮女驚慌跑來,說周如蘊竟在皇後跟前以死明誌,匆忙趕到昭陽殿,卻見到這樣一幕,躺在地上的周如蘊,烏黑的長發披散身下,喉頭上的血流到了衣服上,染紅了那件衣服,此時臉色已經發青的周如蘊臉上卻是一種安心的笑容,不由驚叫起來。

謝皇後轉身看見是她,有些憤怒的對宮女道:“誰讓會稽公主來的,受到驚嚇了怎麼辦?”宮女們急忙上前把馮瑗請出去了,馮瑗跨出殿門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謝皇後華美的裙裾拖在地毯上,配上素衣的周如蘊,那副景象要多詭異就多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