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翠竹給李義鬆拿來一張破舊的棉絮,李義鬆不清楚狀況,怕萬一她們隻有一張棉絮,反而凍壞他們,豈非自己的罪過,便以身體好不需要為由還給了她,之後提一捆茅草,在柴堆邊鋪開,睡到草上。
李義鬆看到王新平睡在門口,不時起身東看西瞧。他覺得王新平實在沒有必要,心裏不免一陣冷笑,翻個身,背對王新平。
可他無法入睡,盡管很累,腦子卻清醒百醒,轉念一想,王新平這麼做也是人之常情,必要的警惕還得有,畢竟屋內睡覺的,是王新平的老婆孩子和另一年輕女人,況且他跟他們都是陌生人,互不了解時,這麼做一點也不過分,哪怕這一晚他不睡也說得過去,反過來,倒是自己給他們增加麻煩,這反而讓他心存點點不安。
然而,王新平不應該那樣對小玉,他把小玉嚇成那樣,那怯弱的聲音,這混蛋,當爹當成這樣,難怪李翠竹對他的話總帶著火藥味。
誰知道呢?也許不是火藥味,僅僅是他們的習慣。
還有信任的事,沒法解釋,急不得,惱不得。他無處可去,要是能走,他會遠遠走開。
這樣想還差不多,他滿意地仰麵朝天趟著,心說:睡吧,睡吧。
可一陣過去,還是無法入睡,他真想踹自己幾腳。
失眠這種事很少見,尤其累極的時候,通常倒地便睡,就算前幾天在林子裏,李義鬆也不曾怕過野獸出沒,照樣大睡。可今天是怎麼啦,他開始解剖其中的原因:恐懼,對生人的恐懼,日本人麼,他雖然怕,但可以遠遠避開,而現在,他怕的倒是可能有威脅的陌生人。
說白了,那就是王新平的那把刀的影子,當時一點也不怕,可過後一想起便不寒而栗:如果死得其所倒也罷了,可如果當時真得死了,太不值。
那麼王新平是否還會再次下手,他想不出任何理由,難道沒有理由也是理由,算了,瞎想有時是好事,但全都是折騰自己。
可他不時會想起那把刀,該死的王新平給他留下一道抹不去的影子,要不怎麼睡不著呢?
難怪自己要找理由罵他,實在找不到,隻好找到他對小玉的態度,想到這的李義鬆笑了起來。
還是不想了吧,李義鬆告誡自己。
可明天以後的事呢?這總得想想,明天去哪、後天去哪,大後天去哪?已經跑了六天,不、還不止,感覺好象跑了半輩子似的,好慢長、好無休無止,還要繼續麼?
煩死!
留下吧,他們會收留麼?
就算收留,做什麼?
打鬼子,他們太可恨,可恨極了,要不是他們,自己這時該在家裏的床上暖暖的睡著呢。可怎麼打,赤手空拳?就算軍隊,那麼多人,那麼多武器,不照樣被鬼子打得不知躲那兒去,連自己這片腳下的土地都丟掉。
很窩囊的軍隊,就跟自己一樣,隻會逃,這一點,李翠竹說和做都在理,比軍隊都強。
中國有多大,不知道,可就算再大,終有疆界,能跑到哪兒呢?這裏麵肯定有名堂,可惜自己知道的不多,但凡事都有個終結,不會無休無止吧?
事情真多,舊的還沒解決,新的又不斷冒出,這要是想下去,今晚還睡不睡?還是睡覺吧,不睡不行,這時好睡多啦。
他不再翻來滾去,而是靜靜趟著數天上的星星,一顆、兩顆、三顆……,最後迷迷糊糊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