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義鬆沒暈多久,醒時發現太陽開始偏西,自己被綁。
一個女軍人站不遠處,個子比他還高,一身灰塵,雙眉緊鎖,圓圓的臉蛋被曬得黝黑,灰撲撲的草黃色衣服有幾處被撕裂的口子,前臂被蚊蟲叮咬出一個個紅包,間雜許多黑點,整隻手黑漆漆的,尤其指甲縫裏更黑,看的出來,她曾一路風塵,幾度折磨。
她看著醒過來的李義鬆,雙眼對視,李義鬆不得不避開她的眼光。她問道:
“這是哪裏?”
“王家寨。”
“怎麼沒見寨子,你是這裏人?”
“寨子在那邊,要拐過那個山彎,才見的到。”
“帶我去見保長。”
“不知道。”
“不知道?”
她的槍對準李義鬆。
“我十多天前逃難到這裏,寨子早被鬼子燒掉。”
“你倒底哪兒人?”
“縣城南五裏李家村。”
“保長叫啥?”
“李育遠。”
“縣長呢?”
“不知道,壓根沒見過。”
“他們是誰,是你埋葬的?”
“兩名勇敢的軍人,剛葬。”
“他們長什麼樣?”
“一個臉長、右臉有道舊疤,另一個臉稍白一點,左手有一顆大黑痣,其他的,說不出來。他們身上沒啥東西,隻有兩支被砸壞的槍,葬墳前土裏。”
“怎麼死的?”
“我在那邊山上見到,他們與鬼子拚刺刀,死的很壯烈。鬼子人多。”
“他們是我戰友。”女軍人黯然神傷,道:“下麵山上還有幾個,應該也犧牲啦。”
女軍人收起槍,別到腰間槍套裏,坐到草地上,取下帽,拍掉灰塵,用手指疏理淩亂的短發後,重新戴上。
她的肚子在嘰裏呱啦叫喚,她明顯聽到這聲音,站起來來回踱步,寧靜中顯出一絲不安的神色。
李義鬆不禁一陣暗笑。
女軍人看到李義鬆偷看自己,瞪了一眼他,走到溪邊洗臉洗手,借著大石拐彎處的一汪清水,她看到自己水中的容顏。
她蹲在水邊,好一陣才站起,擦幹水回原地坐下。
稍後,她走到李義鬆身後,解開捆住手的藤子,道:
“你走吧。”
李義鬆沒有看她,站起來低頭往鋤頭走去,可沒走幾步便停住,伸手往綠色帆布包裏掏。
她的槍口再次對準他。
“吃的。”他愣一下,解釋後掏出一個粽包,彎腰放到地上,退出五米開外,說:“你的肚子在叫喚,應該已餓很長時間。”
她上前拾起粽包,放鼻子前聞聞,打開後撇下三分之一,連帶撕下的三分之一粽葉放到地上,退後幾步,說:
“你先。”
李義鬆走上前,彎腰拾起來放進嘴裏,三兩下吞進肚,道:“香!”
女軍人這才放心吃掉剩下的部分,但她差點吃了噎著,看著她難於下咽的樣子,李義鬆從身旁不遠處撕下一片芭蕉葉,圍成一個碗狀,到溪邊盛一些水,遞給她,“水。”
女軍人接過後幾口喝幹,將芭蕉葉放一旁,清清喉嚨,道:“謝謝!”
李義鬆又從包裏取出一個粽包,遞給女軍人後,從地上拿起鋤,邁步走開,沒走多遠,他想起她的處境,放下鋤頭,重新回到原地。
“你怎麼辦?”李義鬆看到女軍人沒有任何反映,說:“現在的以後。”
“你說的是將來?”女軍人把粽包放進衣袋,一臉鎮定的回答:“現在的以後,沒有啦。謝謝你的飯,我會去找鬼子,繼續完成任務。”
“哦。”李義鬆打算返回飛來峰,但他沒走,他在細嚼女軍人的話,話裏透出一股臨死前豪壯的語氣,於心不忍。
“剛才那話聽著有點……。”李義鬆知道她的話裏充滿絕望,卻不知道該怎麼說,想了想道:“你可以活下去,也許,可以教我們打鬼子。”
女軍人斜眼看看他,雙手把軍帽擺正,站起來道:“你……,你們?”
她搖搖頭,“算了吧。”
李義鬆在遲疑中作著選。
“那個冷飯,你餓的話,就把它吃掉,我這裏還有。”因她帶著懷疑的眼光,他從包裏掏出一個,說:“你看,我沒騙你吧。”
“那我吃啦?”她說道。
李義鬆點點頭,把最後一個粽包遞到她手上,退後幾米,問:“餓吧?”
她點點頭,也許太餓,她很快吃掉剛才剩下的,到溪裏喝了幾口水,回頭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