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蓮娜啊!”他低聲說,“我不敢看你。”
“為什麼?安德烈?彼特羅維奇為人多好啊!我不為他害羞。我有什麼好害羞的?我願意告訴全世界,我是你的……至於安德烈?彼特羅維奇嘛,我信任他,就像信任兄長那樣。”
“他救了我啊!”英薩羅夫激動地叫道,“他是個最高尚、最好的人!”
“對……你知道嗎,我所做的一切都要歸功於他?你知道嗎,他是第一個告訴我,說你愛我的。要是我能向你坦白說出一切,那就好了……是啊,他是個最高尚的人。”
英薩羅夫凝神地看了看葉蓮娜。
“他愛上你了,對不對?”
葉蓮娜垂下了眼睛。
“他愛我。”她小聲說。
英薩羅夫緊緊地握住她的一隻手。
“你們俄國人啊,”他說,“你們都有一副金子般珍貴的好心腸!他呀,他服侍我,他一連幾夜不睡覺……你呀,我的天使……既毫無怨言,也毫不猶豫……這一切都是為了我,為了我……”
“對,對,一切都是為了你,因為大家愛你。啊,德米特裏!多麼奇怪啊!這件事我大概已經對你說過了,——他是反正都一樣,我很高興再說一遍,而你將很高興再聽一遍,——當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
“你眼裏為什麼噙著淚水?”英薩羅夫打斷她的話問道。
“我眼裏嗎?噙著淚水嗎?”她用手帕擦幹雙眼。“傻瓜啊!竟然不知道,人們會因幸福而流淚。那麼,我要說的是:當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並沒有發現你有什麼特別之處,真的。我記得,起先我對舒賓要喜歡得多了,雖說我從來也沒有愛過他,至於安德列?彼特羅維奇嘛,——哦!我的確曾一閃而過地想過:莫非是他嗎?可是你呢——我一點兒也沒放在心上;但是……後來……後來……你卻用雙手把我的心抓住了呀!”
“饒恕我吧……”英薩羅夫說了一句。他想站起來,可是馬上就跌坐到沙發上去了。
“你怎麼啦?”葉蓮娜關切地問道。
“不要緊……我還有點虛弱……我還無力消受這份幸福。”
“那就安安定定地坐著。請不要動,也別激動,”她一麵伸出一隻手指威脅他,一麵補充說,“您幹嗎脫掉睡袍?您要講究衣著還早著哩!坐著吧,我將講故事給您聽。聽著,也別說話。病後多說話是對您健康有害的。”
她開始向他談舒賓的情況,談庫爾納托夫斯基的情況,談她在最近兩星期裏做過些什麼事,談時事,說是據報上消息來判斷,戰爭是不可避免的,因此,一俟他完全康複,就必須一分鍾也不浪費地去找出動身的種種方法來……她坐在他身旁,身子靠在他的肩上,娓娓地說著這一切……
他聽著她說,臉色時白時紅地聽著她說……他幾次想要打住她的話頭——最後他突然挺直了身子。
“葉蓮娜,”他用一種奇怪而又生硬的聲音對她說,“離開我,走開吧。”
“怎麼啦?”她很驚訝地說,“你覺得不舒服嗎?”她敏捷地補問了一句。
“不……我覺得很好……但是,請離開我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在趕我走吧?……你這是在幹什麼呀?”她突然說道,他從沙發上俯下身去,頭幾乎觸及地板地把嘴唇貼在她的腳上。“別這樣,德米特裏……德米特裏……”
他欠起身子。
“請離開我吧!你要明白,葉蓮娜,當我生病時,我沒有立即失去知覺;我知道自己正處於死亡的邊緣;甚至在發燒,在說胡話時,我也明白,我也模模糊糊地覺察到,這是死神向我走來了,我同生命、同你、同所有的人告了別,我放棄了希望……突然出現了這一次複生,這一縷黑暗後的光明,你……你……在我身邊,在我……你的聲音、你的呼吸……這一切超出了我力所能及的限度!我覺得我愛你愛得發狂,我聽到你親口把自己稱作是我的,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回答的……走開吧!”
“德米特裏……”葉蓮娜小聲說,並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她隻是現在才弄明白他的意思。
“葉蓮娜,”他繼續說,“我愛你,這一點你是知道的,我願意為你而獻出自己的生命……現在我還很虛弱,我控製不住自己,我渾身的血液全都沸騰起來了……你幹嗎在這種時候趕到我身邊來呀,你說你是我的……你愛我……”
“德米特裏。”她重複著說,麵孔一下子脹得通紅,並且更緊地偎依在他身上。
“葉蓮娜,可憐可憐我吧——請走開,我覺得我可能會死去的——我經受不住這些激情的衝擊……我的全副心靈都在渴望得到你……真難以設想,死亡差一點兒把我們拆開……現在你卻在這裏,你在我的懷抱裏……葉蓮娜……”
她渾身都顫抖起來了。
“那就占有我吧。”她聲音輕得隱約可聞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