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1)
與此同時,那場在東歐醞釀已久的政治風暴終於爆發了;土耳其已向俄國宣戰;讓出諸公國的規定期限已經超過了;錫諾普大浩劫的日子(指1853年11月30日。著名的錫諾普戰役就是在那天開戰的。——譯者注)已經迫在眉睫。英薩羅夫收到的最後一批信件都是一個勁兒地叫他回國去的。他的身體還沒有康複:他在咳嗽,覺得身體很虛弱,還在發輕微的寒熱,但是他幾乎一直都不待在家裏。他的心靈燃燒起來了;他已經不去想自己的疾病了。他不停地乘著車子在莫斯科市內奔波,偷偷地會見各種人物,整夜整夜地寫信,常常一連幾天不露麵;他告知房東,說他不久就要搬走,並預先把自己那套簡陋的家具送給了他。葉蓮娜也在作出發的準備。一個陰雨的傍晚,她坐在自己的房間裏,一麵給手帕鎖邊,一麵懷著難以壓製的憂鬱心情諦聽著呼呼的風聲。她的侍女走了進來,並對她說,她爸爸在媽媽的臥室裏,並叫她到那兒去……“您媽媽在哭,”她在離去的葉蓮娜身後小聲地說了一句,“您爸爸卻在發脾氣……”
葉蓮娜微微地聳了聳肩膀,然後走進了安娜?瓦西裏耶夫娜的臥室。尼古拉?阿爾捷米耶維奇那位心地溫厚和善的夫人半倚半臥地躺在一張折疊式安樂椅上,正在聞一條灑過香水的手帕;他本人則站在壁爐旁邊,衣服的鈕扣全都扣得好好的,戴著又高又硬的領結,還襯著漿得很挺括的高硬領,那姿態會使人隱隱約約地想起某個議會演說家。他用演說家的一個手勢向女兒指了指一把椅子,當女兒看不懂他的手勢,並以詢問的目光看了看他的時候,他竟連頭也不回就威嚴地說:“請您坐下。”(尼古拉?阿爾捷米耶維奇跟妻子說話時一直都用尊稱“您”,跟女兒說話時隻在異乎尋常的情況下才用尊稱。)
葉蓮娜坐下了。
安娜?瓦西裏耶夫娜淚汪汪地擤了擤鼻涕。尼古拉?阿爾捷米耶維奇把右手插入常禮服的衣襟裏。
“葉蓮娜?尼古拉耶夫娜,我叫您來,”在一段長時間的沉默後,他開始說道,“是要同您說說清楚,或者最好說成,是要求您說清楚。我對您感到不滿,這話或許說得不對:這話說得太輕了;您的行為使我——使我和您母親……您在這兒所見到的您的母親感到既傷心又羞辱。”
尼古拉?阿爾捷米耶維奇開始使用單一的男低音嗓門說話。葉蓮娜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接著看了看安娜?瓦西裏耶夫娜——臉色頓時就變得煞白。
“過去,”尼古拉?阿爾捷米耶維奇又開始說道,“女兒們不敢看不起父母,父母的權力會迫使強頭倔腦的女兒顫抖。可惜啊,這種時代已過去;至少有許多人是這樣認為的;但是,請您相信,還有一些規矩是不容許……不容許……總之還是有規矩的。請您注意這一點:規矩還是有的。”
“但是,爸爸。”葉蓮娜開口說……
“請您別打斷我的話。讓我們追溯一下往事吧。我和安娜?瓦西裏耶夫娜盡了自己的責任。我和安娜?瓦西裏耶夫娜不惜一切地培養您:既不惜費用,又不惜心血。您從這番心血、這筆費用中得到了什麼好處——這是另一個問題;但是我有權認為……我和安娜?瓦西裏耶夫娜有權認為,您至少會恪守我們……我們灌輸給您——我們的獨生女兒的……那些道德準則……que nous vous avous inculques。我們有權認為,任何新‘思想’均不會觸及這一可以說是不可侵犯的聖地。情況究竟如何呢?您的性別、您的年齡所固有的輕率行為我就不談了……但是誰會料到,您竟會放肆到那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