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太後嗬退了一幹宮人,待帷幔穩穩地拖曳在石青板上時,她麵帶慈愛的與元瑾對視:“哀家當然知道皇上乃是自己的親骨肉,正因皇上是哀家的親骨肉,哀家才不忍皇上再受此折磨。哀家與阮大司徒也是為了皇上著想。”
阮重在一側附和道:“唯有此法,墨凡才會對皇上心灰意冷,不會再愚忠於皇上,到時皇上方可全身而退!”
元瑾腦袋一片混沌,無法去細細體味阮太後與阮重的話中之意,卻堅信著阮太後是自己生母,縱使她想要奪權也不會對自己太決絕。可腦中總是縈繞著她曾不經意間說出的那句“女兒家生來就是做棋子的”。
出長壽宮時,東方已發白,宮人們來不及撤去的宮燈在晨曦下散出溫黃薄弱的光亮,元瑾年少的脊背坍塌著仿若秋霜積壓過的枯草。
聞政殿外,日出照耀下的殿庭廣闊無垠,文武百官皆對元瑾俯首稱臣,浩蕩氣勢似一把把冷箭諷刺著元瑾。
她懶散依靠在龍攆上,從今日起,便要聽母後的話扮演一個荒淫昏君,好早日脫離苦海,卻不知為何心中一片蒼涼無望。
她下了龍攆,立於聞政殿外,垂首恭敬地迎著龍攆後的阮太後。阮大司徒的轎攆位於鳳輦之後,亦受著元瑾的垂首恭敬之禮。
朝堂上,太尉石然把六川軍鎮夷川的鎮將薛崇田快馬加鞭遞來帝都的奏章呈上,奏章從龍案上一拂而過,便交由墨凡與阮重看。因是軍事,由墨凡先閱。元瑾匆匆間掃了一眼,是胡爾國主受大齊挑撥對夷川滋生戰亂一事。
塞北六川軍鎮自西向東分別為武川、懷川、撫川、沃川、柔川、夷川,是大魏國設在塞北之地的軍事要地,其作用為外禦大齊,內安胡爾、魯矻、凰染、高烈等附屬大魏國的小國。
夷川離大齊邊界最近,又與胡爾相鄰,如今胡爾受大齊挑撥滋生戰亂,夷川可謂是背腹受敵。
當墨凡與阮重閱完,奏章重新回到元瑾手上。她未看一眼,便把奏折扔於龍案上,慵懶靠在龍椅上,看好戲地瞧著爭執不休的墨凡與阮重。
墨凡主戰,以殺戮震懾其他小國;阮重主和,胡爾的國土不過是大魏國一個郡縣的麵積,隻危言悚嚇幾語便可安撫,不用勞師動眾。
墨凡見阮重一個文官,不懂兵家之事,氣急從座椅上起身,立於殿堂正中間。他健碩的身姿威嚴四射,看向阮重的眉間英氣冰冷:“阮大司徒是帝都太平日子過久了,六川軍鎮自建立之初,先帝就曾下令若無聖旨六川便互不幹涉軍事,恐六川叛亂合力對我帝都不利!”他說著拱手對天,以示對先帝的敬意,繼續言道:“阮大司徒可知夷川臨近大齊,若是大齊趁機攻破我夷川軍鎮,那處於胡爾之下的高烈小國便無法保全。到時大齊兵馬如洪荒破口,帝都毫無阻擋之力!”
阮重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作答,他拱手望向元瑾為自己尋得台階下:“此事聽憑皇上之意!”
玉石台階上,元瑾依舊慵懶地靠在龍椅上,指尖在龍案上敲打出節奏,殿中文武百官皆偷偷打量著她珠玉遮蓋的麵色。
元瑾敲打在龍案上的指尖觸不到帝王榮耀,她心知阮重把此事交與她處理,不過是想借她之口壓下墨凡之意。
墨凡常年征戰、戍守在外,手中握有大魏國百萬雄師的兵符。去年才被阮重以天下太平無事召回帝都,削弱了他手中兵力。如今墨凡自動請纓去塞北,那阮重自然要把手中兵力重新交與墨凡。
殿中寂靜了半日,斜靠在龍椅上的元瑾依舊一言不發,隻有指尖敲打龍案聲突兀著。隔著十二串白玉珠旒,下立著的官員無法看清她麵色,那敲擊聲敲在每個官員的心中。
自元瑾昨日對墨凡發怒後,百官眼中昔日那個幼主已經長成了少主。